嵇雪有很多想问沈钰的。她想问，他去了哪里，他又为什么能在孙越掌权下安然无恙？
可是这些，不适合在这里聊。
于是，嵇雪轻点几下，调出沈钰的申请表。
“你的基因异化度有些高，必须得做一次净化了，”嵇雪的神情认真起来，“最近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沈钰：“有时候，我胳膊上的旧伤会疼。”
嵇雪微微倾身：“是吗，我看看？”
沈钰双手抚上衣襟，一颗颗解开了扣子，厚重挺括的制服被解开，战术背心露了出来。
接着，他脱下了制服上衣，只剩下了战术背心。
黑色的背心紧紧贴着他的胸腹，其下的轮廓和起伏十分明显。而他的手臂完□□露出来，肌肉线条分明，脉络可循。
嵇雪的视线落在沈钰的身体上，呆了呆。
感受到沈钰的视线，她略感不好意思，看向了旧伤。
这道旧伤贯穿了沈钰的整个手臂，看样子是被激光武器洞穿的。虽然疤痕已经淡化了很多，但当初一定疼极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嵇雪下意识地问。
她上次看到沈钰的身体时，应该还没有这道伤口。
“在战场上不小心伤到的，没事了。”沈钰轻声说，像是怕嵇雪担心，又用自己的制服盖住。
“应该是基因异化导致的身体状况不稳定。净化了，应该就没事了，”嵇雪斟酌着说，接着，询问沈钰，“我们现在就开始净化吧？”
“好。”
嵇雪起身，和沈钰一起去沙发区域坐下。
治疗室的沙发是L形，沈钰先坐在了“L”的长边，嵇雪看到，脚步顿住。
他们之间的上一次净化，就是在沙发上开始的。长沙发勉强可以躺下两个人，他需要曲着身子，而她可以完全舒展开……那不体面的一切，涌上她的心头。
沈钰注意到她的异常：“姬小姐，你还好吗？”
“没什么。”
最后，嵇雪坐在了"L"的短边。两人之间隔开了一点距离。
沈钰默默注视着她的举动，若有所思。
“沈先生，请把你的手搭在这里。”嵇雪指向身边的沙发扶手。
沈钰点点头，照做：“好的。”
他的制服披在身上，从敞开的衣襟里，可以望见他的身体。制服半披，比全穿更暴露，比不穿更有想象空间，最容易发生危险的事。
他的手掌比她大一圈还多，嵇雪克制着心里的恐惧，慢慢抚上了他的手。
触感温热，还有微微的精神世界的波动。
只是一个浅层净化而已……
嵇雪一边催眠自己，一边运转精神力，靠近沈钰的精神世界。
刚一触碰到沈钰的精神世界的边界，她就控制不住地陷了进去。
就像落入巧克力糖浆，她立刻被粘稠、炽热，而又甜蜜的感受包裹了。
这是因为他们进行过深度净化，精神世界存在着深刻的联结，并且契合度很高。
嵇雪努力保持着意识的清醒。对别的哨兵来说，净化的难点在于让他们接受她的精神力的入侵；而对于沈钰来说，净化的难点在于克制本能的吸引，免得让这次浅层净化变成深层净化。
嵇雪几乎有些后悔选择了沈钰作为今天的净化对象。这有些危险。
没过多久，净化完成了。嵇雪撤出沈钰的精神世界，睁开了眼睛。
沈钰的呼吸有些重，额头上渗满汗水。他拿过茶几上备好的毛巾，揩了揩。
他的呼吸声在室内特别清晰，一声又一声。但很快，这呼吸声就变得微不可闻，像是他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
嵇雪做完净化后，有些头晕。
这是她的老毛病了。跟给王舟做深层净化的痛苦比，这实在不算什么。
“感觉怎么样？”嵇雪照例询问。
沈钰坐直身体，一边穿制服，一边说：“多亏了姬小姐。我好了很多。”
嵇雪：“那就好。接下来请你去做个检测，如果异化度的确降下来，那就没问题了。”
说完这句话，就可以告别了。嵇雪站起身，准备送沈钰出门。
但是，沈钰没有走。他扣好最后一粒扣子，站起来，和嵇雪面对面。
他比嵇雪高，当他们面对面站着的时候，嵇雪的视线正好落在他的领口。
挺括的黑色衣领后，是一段男人的脖颈，上面浮着微微滚动喉结。
沈钰没有动，嵇雪从他的脖颈移开眼睛，看向他。
现在的面对面，是他们今天离得最近的时刻了。
嵇雪开口：“还有什么事吗？”
沈钰笑笑：“姬小姐，我们算朋友吗？”
嵇雪：“……算。”
沈钰：“那么，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嵇雪一时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和他加上了通讯。
沈钰：“今天特别感谢你。这是你来白塔第一次净化吧？我没想到我能够挂上，真是太幸运了……”
嵇雪摆手：“没什么，是因为你付出那么多。”
沈钰眨眨眼睛：“你创造的价值远不止这么多。希望下次我还有这个荣幸。”
嵇雪：“……”
她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了。
就这当口，沈钰回头微笑了一下，告别：“回头见。”
治疗室的门合拢，留下嵇雪一人发怔。
沈钰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呢？关照，净化，还是别的什么？
这些都是她在当下捉摸不清的。
正好，甜品时间到了，嵇雪去往餐厅。今天她也是一个人坐。餐厅里也有其他落单的向导，这让她觉得稍微不那么糟糕。
她知道，自己和他人中间有一条界限。除了她，没有人是王舟的契约向导，没有人像她一样背负着深重的罪孽和历史包袱。
不，也许还有一个。
沈钰。
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
嵇雪吃完饭，回到办公室。沈钰的检测报告刚刚发来，他的基因异化度下降到了安全值，这次的净化成功完成。
嵇雪快速填好净化记录，就收工下班了。
一个B级哨兵，可以算作两个工作日的工作量。
这意味着，她明天也没事了。
嵇雪轻快地关闭办公室的终端，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准备下楼回家。
这时候，通讯滴滴了两声，嵇雪接起来，看见沈钰的留言。
“中午有空一起吃个饭吗？在花环餐厅。”
嵇雪很想拒绝。做净化时对抗本能已经够累了，她不想再在今天继续应付沈钰。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发消息，就听见治疗室的门被敲响，接着，推开。
沈钰出现在门后，见她在这里后略有惊讶，但随即笑开。
“你还在这里，正好。你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吗？我在花环餐厅订了位子，要是没事，就一起吃一顿吧？”
猝不及防的邀请让嵇雪来不及找理由拒绝。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和沈钰一起坐在了花环餐厅里。
餐厅十分精致，花团点缀在各处，大落地窗外是首都星中心区域高耸入云的庞大建筑群。淡绿粉红花纹交织的地毯吸去了所有脚步声，只能听见清脆的杯盘碰撞声，以及不同语言的交谈声。
嵇雪端起香槟，抿了一口。她话少，专注于吃饭，沈钰和她聊了几句，见她谈兴不高就不再强求，也专注于自己的餐盘。
吃得半饱，嵇雪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唇。她瞧着沈钰快速而优雅地用餐，心里的疑问浮现了出来。
嵇雪：“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是一个笼统的问题。从哪个方面回答，回答多精细，都由沈钰决定。
这样，就不至于触碰到沈钰的边界，或者他不愿意触及的**了。
沈钰餐叉顿住，他放下餐具，双手交叠起来，思考了片刻，认真地回答嵇雪：“还不错。我现在去军部工作了，但做的还是以前的事——超能力研究，就是换了个环境。”
像是看出了嵇雪真正想了解的是什么，他继续说了下去：“我是在去年八月来到孙大人这边……那个时候，超能力研究方面没有人能做，我懂的稍微多一些，于是就让我来负责这方面的事。首都星平定后，原来的科学院超能力研究院被取消，挪到了军部，我就跟着过来了。”
嵇雪犹豫了犹豫，问：“但，你是王舟的学生。你能拿到高级安全证明吗？”
她就拿不到，并且在可以看到的未来，她都没有拿到的希望。
现在，她只有最低等级的安全证明，还不如一般平民。
沈钰摇头：“不能，但是，我有一份执政官签署的临时许可，用来替代高级安全证明。”
不像嵇雪，只是作为向导履行在白塔净化的义务，没有公职。超能力研究保密等级很高，沈钰没有高级安全证明，肯定不行。
作为王舟的学生，沈钰拿不到这种东西，但他又很有用，孙越需要他来继续超能力研究，只能采取折中的办法，给他特批了临时许可。
虽然沈钰云淡风轻的，但他身上的压力，可一点不小。
嵇雪一时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感。
但是，她也不太敢说出她的感受。
他们两个作为旧政.权的遗民、新政.权下的高风险人员，肯定一直被监控跟踪。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还是不要议论一些涉及王舟、执政官的敏感话题。
于是，她亲手拿起酒瓶，为自己和沈钰各倒了一杯。
“我们还能见面，很有缘分了……祝你健康，快乐……”
而且，要长命百岁。
沈钰凝望着她，读出了她眼中的深意，含笑与她碰杯。
他眸光闪动，多了一些复杂意味。
“姬小姐，你也要一切都好……”
嵇雪已经先他一步喝下了杯中酒，冰凉的感觉溢满口腔，又变得热起来。
她抚上有点热的脸庞，摇摇头，说：“就叫我嵇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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