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两个小时以前，同样被拉进九尾幻境中的还有简云帆。
他以为是停电了，伸手摸摸周围，本该坐在他两旁的汤启瑞和于微都不见了，四周空荡荡，只剩他孤身一人，唯一作伴的便是他屁股底下的椅子。
这种场景已经超过灵异范畴。简云帆吸吸鼻子，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味，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怎么把我也卷进来了！不行，我得加钱！”
死寂的空气中，银铃忽响，一道发出蓝光的道路自远方铺陈而来，所到之处，每隔四五米的距离，便有推拉式木门自虚空中出现，随后骤然合上。木门上画着浮世绘，所画之物叫简云帆看不清楚，只隐约觉得像是地狱世界的景象。
木门一直来到他面前才停止。
地上，有箭头忽闪忽闪，沿着蓝光道路向远处而去，直指面前不断延伸的木门。
这是叫我沿着箭头走的意思？
他才不要呢，鬼知道木门后面都有什么在等着他？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转身欲跑，可刚一转身，面前便倏然竖起木门，上面所画的浮世绘与方才所见的一模一样，如同镜像反射。他又不死心，往左往右都试了一遍，结果除了一模一样的木门，便是一模一样的道路和箭头。他被死死堵在十字路口的正中间，哪哪都去不了。
所以这门是非开不可咯？简云帆抬头望天，狠狠瞪了一眼。
玩这种把戏，他知道，一定有人在外头看着他。
简云帆抬头抬得脖子酸痛，重又看向面前的木门。门上有浮世绘，日月同天，无性别长幼之分，锉斫镬汤，生革络首，热铁浇身，饥吞铁丸，有巨大的骷髅探身望之，昼兴夜继无穷尽，是以行草标注：无间地狱。
他抬手开门，右手还未覆上，门已刷拉一声自动打开。
出现在简云帆面前的，是一间巨大且黑暗的会议室，特意用整块原石雕成的会议桌，从门口一路延展到十多米外，在它的尽头，巨大的显示屏雪花闪烁，随后显示出“菠萝蜜科技”五个大字以及他们所特有的商标。
简云帆忍不住想，当初怎么就起了个这么幼稚的名字，放在这种恐怖氛围里随时让人出戏。
身后的木门倏然关上，简云帆扭头的一瞬间，人已经坐在了椅子上，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到了会议桌的一端。
房间内有黑影耸动，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嫩，无一不是轮廓鲜明却面容模糊，如同一道道幻化成型的黑烟。他们之间有说有笑，你来我往，现场好不热闹。
【嘿，知道吗？听说简总可能是个精神病。】
【不会吧，我看他挺聪明的样子？】
【他爸可是长期住在精神病院，还是他亲手送进去的呢。这东西听说有遗传，说不定哪天就发作了。】
【该不会已经发作了吧？前些天还看到他和投资人在楼下吵架呢。】
【你是说第二轮审核没通过的事情对吗？本来还有转圜余地的，结果被简总一拳了结了。】
【天，太嚣张了，听说很多股东都不喜欢他。】
【老老实实做技术、写代码不好吗？非要砸钱搞什么新材料，新工艺，鬼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挣钱回本，要我是股东，我也不同意。】
【听说今天临时召开股东会和董事会，估计就是为了这件事。】
【该不会是要把他踢出局吧？】
简云帆斜斜歪在椅子上，嘴角含笑，目光从眼前的一团团黑雾冷冷扫过。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在转，左手插在裤兜里，微微握紧了拳头。
有人坐到了显示屏前的主位上，依旧是面目模糊，叫人看不清容貌。其他人纷纷噤声落座。
主位上的人率先发言：【今天召集大家过来，是为了一个重要决策进行投票表决。在这之前，云帆，你要不要先说两句？】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的黑烟齐刷刷地扭头看向他，画面十分诡异。
简云帆转笔的动作一滞，嘴角的笑也跟着凝固。按理说，他应该是认识面前的这群人的，可他的认知功能在那一刻似乎有刹那间短路。他忽然记不清，那天的会议室都有谁，又有谁坐在谁的身旁，谁举起了双手让他赶紧滚蛋。
他只记得，曾经的辉煌与贡献都在那一刻化为虚无。
他成了弃子，一颗被判定为再也不可能为公司带来效益的弃子。
桌子对面的那团黑烟又说了一通话，具体说了什么，简云帆已经记不清，此刻的他也不想再听一遍。
所谓发言，无非就是三段论：肯定过去的成绩，简述目前的问题，提出未来的方向，末了总结——简云帆意见不合，已然成为了公司发展的绊脚石。
【现在我们进行现场表决。同意将创始人兼CTO简云帆先生开除并进行董事会重组的请举手。】
简云帆没有抬头，目光凝结在手中的笔上。
【好的，全员通过。】
【剩下的还是走个流程吧，不同意的也举一下手吧。】
四周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哪个好事之徒低声一笑，那笑声穿过冰冷的空气，直直灌入简云帆的耳中。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多，音量越来越大，似乎要掀翻房顶，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个失败者，他叫简云帆。
吵……
太吵了。
吵死了！
简云帆死死捂住双耳，将脸埋在面前的石桌上。他手上的笔还没有放开，被用力拽在手心里，似乎下一秒就要断成两截。他鲜少有这般低势卑微的时候。
一年前，他在会议桌上有多么风轻云淡，一年后的他就有多不甘心：凭什么？这明明是他的公司！
他浑身颤抖，一滴眼泪顺着他的下巴滑落，砸到了地上。
四周突然安静了。他们定定地看着他，以为他正在伤心，正在哭泣，正在为他的倔强和不懂事付出代价。
果不其然，埋头桌上的简云帆开始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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