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来得及反应,周英的驾驶舱门被倏然关上,魇兽缓缓站立起身。
下一秒,魇兽脚下发力,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移动到了白泽身后,双手锁住白泽咽喉。这样的手法,这样的速度,再加上周英脸上的瘤子,与当时在空间堡垒中的情形简直是如出一辙。
于微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后涌起一阵愤怒,很快,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没有人可以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他也不可能两次栽在同一种手段上。
电光火石间,于微心里已经有了盘算,但了原不一样。空间堡垒那一战,他被分到了外围小队,并且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被推进了时空裂缝当中,像今天这种情形,他还是头一回遇到。
通讯器里,了原有些不知所措:“这、这是怎么回事?”
于微虽然情绪稳定,但面对自己同伴被改造成人体炸弹这种事,一时半刻间,他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将事情言简意赅地说清楚。
窒息感通过精神连接向于微袭来。他尚且自身难保,短时间内着实没有余力顾及了原的心情。可他需要了原。今天的魇兽非比寻常,须得两个人合作,才能突破。
只见于微操纵着白泽,借着魇兽的力道,顺势弓起背部,脚下发力,一个过肩摔将魇兽摔了出去。
于微:“了原,听好。周英已经没了……”
了原:“可是他明明还活着,我去把他救出来!”
特别行动队成立时间很短,但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却都是实实在在的。只要还有一口气,谁不想救出自己的同伴?可是他不能去,了原也不可以!
被摔出去的魇兽快速弹跳起身,再次向白泽发起进攻。
魇兽作为一台终端机,并不擅长近身肉搏,可今日的它却像是着魔一般,爆发出了远超过往的机甲性能,以极快的速度,径直瞄准白泽胸口以上的位置,飞扑过来。
那是驾驶舱的位置,也是白泽的核心所在。
这是周英的习惯,每每跟于微对练搏击,他都会专攻于微胸口以上的部位。
训练场上,于微问他:“为什么都是打这里?你明知道这样打永远打不过我。”
“即使最后输了又怎样?”周英一边与他过招,一边说道,“这些地方最容易露。我要让全基地的人都知道,我,周英,将战神打到挂彩。”
于微浅笑,一个反手将他推开:“魇兽不是用来这么打的。”
周英:“万一呢?万一哪天你们都挂了,我总得坚守到最后吧。”
于微:“到底谁先挂还说不定。”
周英:“你冲锋陷阵,我通风报信,光看这属性,我就绝对比你命长!”
思绪停在这里,面前的魇兽一把擒住了白泽的双肩。
白泽反应极快,迅速抬起手臂,从内侧挡住魇兽的攻击,而后双臂一展,将魇兽推至十米开外。
这样的招式,他们曾经对打过无数遍,想必周英已经熟悉到即使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也依然能在脑海中回忆出每一个细节……
于微有了一瞬间的动摇。魇兽抓住这个空隙,从侧后方绕到白泽背后,在于微反应过来之前,试图将他压制在地上……
这一切都过于熟悉,恍如昨日,可于微知道,周英已经回不去了。
抱歉……
朱雀的驾驶舱里,了原听到于微的声音。
那声音平静无波:“接下来,我将用球形护盾将它困住,在护盾完全闭合之前,你有3秒的时间往里面填充能量弹。能不能做到?”
了原瞬间明白于微的意思:“可是……”
“没有可是!对方就是猜到我们会心软,不敢下死手,才故意使这种阴招!”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人体炸弹的改造是不可逆的!”
了原愣在原地:“……什么……人体炸弹……”
于微:“……上次在时空堡垒的时候,我们所遭遇的就是人体炸弹的伏击。后来,毛以真带回去了现场唯一一个没有炸成的‘闷弹’……可惜怎么救也救不回来,那个人最后全身溃烂而死,很痛苦……
“了原,周英已经被改造成人体炸弹,现在的他生不如死……你能明白吗?”
那一刹那,了原眼前闪过周英的双眼。驾驶舱关闭之前,周英分明在笑,可那真的是笑吗?还是说,那只是被脸上的肉瘤挤压出来的畸形的弧度?
于微声音发颤,见他没有回应,再次问道:“能明白吗?”
一股酸涩的暖流涌上眼底,了原紧握着拳头,无力地锤上操作台,留下了几个滚烫的水印。
通讯设备里传来的砰砰数声闷响,让于微知道,了原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他深吸一口气,对了原说道:“距离魇兽的领域渗透完成还剩3分钟,要做就现在。”
了原:“……收到。”
白泽的胸口逐渐吹起泡泡。魇兽似乎意识到接下来对方要做的事情,立刻想要弹地而起,可他还是晚了一步。白泽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像钳子一样死死困住魇兽的手臂。随后,它双脚钳制住魇兽的腰身,全身翻转发力,将魇兽压在身下。
球形护盾很快包裹住魇兽的全身,在即将完全闭合的前一刻,朱雀往里面填充进数十颗能量弹。
白泽这才松了手,急急后退,留魇兽于原地挣扎。
于微和了原耳边忽然同时传出沙沙声。
“……喂……能听到吗?替我……和黎乐说声对不起……那天……我也是……身不由己……”
听到周英的声音,了原本就不坚定的意识瞬间如沙丘一样随风溃散。他错了,枪口不是用来对准队友的。他要去把护罩敲开,把能量弹收回,然后将周英拖出来送进医疗舱。不是说医术在进步吗?从前是没办法,不代表以后没有啊!
看出了了原的意图,白泽急忙拦腰抱住朱雀,阻止它靠近。
周英:“……有在听吗……倒是回个话啊……”
了原想开口,可他只有满嘴的咸苦,回应不了半个字。
于微:“……我会的。”
周英:“……上将……看来我是走不到最后了……”
“……你已经很出色了……”
“……我……想家了……”
“……很快就能回去了……”
“……上将什么时候……学会安慰人了……”周英的气息越来越弱,“我忽然觉得好热……不知道是我先炸还是……能量弹……先……”
最先传出爆炸声的是驾驶舱,紧接着便是能量弹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战斗领域影响了时间的流速,从爆炸到回归平静,仿佛半个世纪那般漫长……
卡在渗透完成的前三秒,战斗领域随着魇兽和周英的离开消失。本该立着仓库的方向只剩一片空地。
空地上,球形护罩已然不见,魇兽成了一堆焦黑的钢铁垃圾。
于微跃下驾驶舱,缓缓走向那堆垃圾。
了原躲在驾驶舱内,蜷缩成一团——他不敢看。可周英说,他想回家……
了原猛吸一口鼻子,也跟着跃入地面。
于微在垃圾里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魇兽的生活记录仪。记录仪已经被炸得黢黑,也不知道里面的信息有没有受到破坏。他想知道,秘密任务那天,周英和魇兽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微收好记录仪,见了原往驾驶舱的部位走去,即刻出声阻止,可还是晚了一步。
人体炸弹是不可能有全尸的——甚至连尸块都算不上。
了原看着一滩废墟,再也没法忍住,嚎啕大哭。
“这、这叫我、这叫我怎么带他回去!”
于微抱住他的双肩,将他的视线从废墟上强行移开……
嗡——嗡——嗡——
于微的口袋里传来手机振动的声音,上面显示的是司徒木的名字。于微急忙接起:“家里怎么了?”
“上将……云帆大人他们全不见了。”
司徒木的声音不高不低,恰恰传入了原的耳朵里。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胡乱抹了把脸,强忍着难受,凑了过去。
司徒木:“家里突然出现了个漩涡,然后越来越大,不到半分钟便将整个仓库吞噬。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人连同整个仓库,全都没了。这种招……很像刘思涵和饕餮。”
于微:“现在家里只剩下你?”
司徒木:“……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想要人,就过来。”
于微心里一阵恼火:钓鱼的人反被套了,还是个连环套。对面到底藏着他们多少人?
他着实是大意了。大概是因为之前都太顺利,他错把银色机甲当做是最强劲的目标,独独忽略了“我在明敌在暗”的道理。
了原:“没有地址?”
司徒木:“没有。”
于微垂眼思忖片刻,说道:“司徒你待在原地别动。了原跟我来。”
挂断电话,手机上显示出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司徒木打过来的。他们刚才被困在战斗领域中,不仅机甲与外界中断了联系,就连手机信号也没有。
从第一个电话打来的时间算起,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不知道那边都发生了些什么。虽说有颜炎他们在,可对方的手段实在太残忍……不对,他们为什么连简云帆都带走了,却独独留下司徒木报信?
带走简云帆的目的是什么?
想到这,他迅速跃入驾驶舱,打开探测系统。对方没有留下地址,说明即使在没有地址的情况下,也有信心能让他找到。果然,地形图上出现了另一处机甲能量反应。
对12神机甲如此熟悉,看来,真的会是位老朋友。
于微睁着猩红的眼眶看了周英和魇兽最后一眼。
“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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