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点名,和阎王点名也没什么区别。
至少李长封是绝对不敢应答的。
匪首根本没有给懦弱之人机会的习惯,见他不肯主动出来,当即就松手放箭。
只是,他箭矢的方向,并非马车正中,而是直击马匹。
拉车的马背部受伤,剧痛难忍,死前本能的挣扎,让马在山林间横冲直撞。
一匹马不受控制,连带着整个队伍中的马儿也一同失了章法,一起狂躁起来。
土匪的队伍离着马车较远,这疯马带来的所有冲击,全都由李长封等人生受着。
等到马儿失去了所有力气,护卫队也被压得死伤惨重,马车也凄惨地翻了个转,碎在原地。
罗绫仙擦了擦脸上的血渍,小心地打量周遭环境。
她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土匪,不至于被吓得六神无主,灵动的眼睛扫过周遭环境,翻身上马,马童死了,可他手上牵着的马匹却是完好无损。
不能被土匪俘虏……
她得逃跑。
因着匪首这一箭的混乱,罗绫仙翻身上马,不怎么熟练地操纵马匹在陌生的地形上翻越。
她自从嫁人后,就没怎么骑马了。
如今,对她露出獠牙的丈夫生死未卜,她沾着一身血腥味逃命,疾风刮在脸上,竟然有一丝隐秘的畅快。
土匪们一拥而上,收拾餐具去,将受重伤的护卫抽刀灭口。
其中一个轻佻浪荡的土匪吹了一个口哨,他眯着眼望向罗绫仙的背影,朗声示意:
“哟,还有个不怕死的娘们儿。她跑了!”
那匪首原本发完箭矢后,停在原地闭目养神,他听到手下人的报告,并未着急追在罗绫仙的脚后跟捉人。
反而吹了一声哨子。
罗绫仙熟悉这哨声。
第一声昭示着土匪来了,而第二声呢?
从重重密林下,竟然钻出一只鹰来,这鸟有眼睛似得,专门向着罗绫仙骑的马去。
马头上最脆弱的地方便是眼睛。
罗绫仙心下一凝,若是惊了马,她这身量摔在地上,可是要命的。
她当即牵住缰绳,双腿夹住马腹,引导着马匹不断躲避,利用场景中的树枝暂作躲避。
马儿的皮肉勉强挡得住鹰的利爪。
只是这一来一回的博弈间,时间就在悄悄浪费,鹰的目的不是杀了罗绫仙,只是拉扯她。
罗绫仙到底还是生疏技艺了。
她顾得上躲避鹰隼,那么便分不出二心观察脚下周遭,她的马在攻击中失了方向,竟然不往外逃,反而朝着高处一路跑动,直至三步之外,竟然有一处百丈悬崖。
匪首反复吹着哨子,与鹰用声音交互着信息,脚下骏马不紧不慢地徐行。
这一场猫捉老鼠的追逐,竟然让他单方面地像一场公子的郊游。
当他踏入熟悉的地形时,面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微变化。
匪首附下身拍了拍马儿的脖颈,这才如同猎豹一般在密林里疾驰,总算赶在罗绫仙那匹小马一个失足,连马带人滚落下山的悲剧发生前,拉住小马的缰绳。
“停。”
匪首的语调依旧淡然,他那双压在阴翳里的眼睛中,有一种令人恍惚的感觉。
在马背上快被颠吐了的罗绫仙,只来得及逆着阳光看清一点点匪首的轮廓。
在分辨清楚脑子里的疑惑究竟来自何方前,罗绫仙就被掐着腰,强行被这匪徒抗在肩膀上了。
每日山里来河里去的生活,让这个匪首的肌肉在激活时候,简直像是石头一样坚硬,硌在罗绫仙柔软的腹部上,比骑马还让她胃里不舒服。
罗绫仙太晓得土匪都是什么样的秉性。
她这样的年轻花票子,被逮到以后,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不愿坐以待毙,手上摸上匪首背后的箭矢,便想抽出来,瞄准他脊柱脆弱处。
匪首像耳后长着眼睛似得,反手拧住罗绫仙的手腕,他眉毛一挑,似乎对这纤细的触感陌生。
他眉毛微抬:
“有胆色。”
罗绫仙被制住行动,偏头凑近匪首的耳朵:
“我难受得慌,一匹马上驾两个人,对侠士你的宝马来说,也是受累,我骑着这小马与你回去,又带回了人,又带回了马,你们这一趟也算多挣了些银钱。”
罗绫仙身心疲累,喉咙里的声音尾巴带点沙哑,像马草上面的绒毛,刺得人皮肤微麻。
匪首轻笑一声。
就在罗绫仙以为自己的建议奏效之时,这个狗男人竟然直接快马加鞭,直接加速把罗绫仙的灵魂都快扯出来。
匪首把罗绫仙扔回车队中央,让她跌在坏掉的马车残骸之上。
马车残骸动了一下,李长封不得已从里面窝囊地爬出来。
他受了伤,头被磕出了鲜血,正在汩汩流出,可他不着急压住创口,反而伸出袖子把脸挡得严严实实。
“我知道诸位绿林好汉的规矩,我没看见你们的脸,没办法报官指认你们,车上的钱财和这些好马,都给你们,求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李长封高低得磕上几个响头。
匪首压制住蠢蠢欲动的手下,亮出自己的长刀,挨在李长封脖颈处,刀锋干干净净,却有着刻骨的凉意,不知是否是上面缠着的鬼魂还在哀哭。
匪首眼睛微眯,居高临下道:
“你说这是县长的车队,谁是县长?”
“你是县长吗?”
李长封赶紧否认:
“不,不是我,县长已经死了!”
手下上前扯开李长封的袖子,他更是拼尽全力地闭紧眼睛,脸上因为太过用力,而呈现出难看的褶皱。
手下轻蔑地笑道:
“他看起来年纪轻轻,估计是个小厮。”
“没一点儿魄力。”
李长封从没有受过此等侮辱,这比他自以为罗绫仙施予的要难捱千万倍。
只是他此刻吓破了胆,竟然半点也升不起怨怼的情绪,反而拼尽全力地盘算自己手上有什么可以兑换的筹码。
李长封慌张地扯住身旁罗绫仙的袖子,谄媚地上前,甚至想要扒开她的衣服:
“还有,县长夫人也在这里,你们行走江湖,没有机会玩玩管家家眷吧,这么好的机会,请诸位尝尝鲜!”
“你!”
罗绫仙瞪大眼睛,没想到李长封为了活命,竟然能够自私无耻到这个地步。
他们夫妻一场,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把她推下深渊吗?
罗绫仙奋力挣扎,一巴掌朝李长封的脸结结实实甩过去。
“别碰我!”
人极端愤怒的时候,爆发出来的力量是无穷的,罗绫仙这一巴掌打得李长封半张脸肿得老高。
疼痛让李长封没有办法控制表情。
那皱缩扭曲的脸,竟然比先前还舒展了一点。
土匪们看清了李长封睁眼的样子,爆发出一阵嘈杂。
他们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挨得近的人还会互相掐两下,直到疼得跳脚,才一个个统一朝着匪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大……他的脸!”
气氛霎时变得有些古怪。
匪徒们既不开口调笑李长封此刻的惨样,也不计较罗绫仙愣愣的视线。
罗绫仙盯着匪首露着的半张脸,用视线仔细描摹其锋利的眉眼,心下大震:
“像……太像了!”
有脑子灵活的手下,立即扯着李长封的衣领,把他像拖猪一样提溜起来,纷纷传阅。
尽管李长封以前没被绑过,却也从匪徒们变得慎重的眼神中,嗅到了一丝机会的味道。
虽然听起来有些扯淡,但是天下芸芸众生,相貌万千,却总有人莫名其妙地相像。
而他李长封这张脸,恰恰好与今日这一劫应了!
匪首沉默了一瞬,将手放到脑后,总算揭下了脸上的面罩。
剑眉星目,鼻梁直挺如玉雕凿,薄薄嘴唇微抿。
赫然与李长封长得一模一样!
李长封也顾不得什么不敢细看匪徒的规矩了,他跪在匪首跟前,仰头打量了一眼,便有种照镜子一般的感觉。
他当即上前抱住匪首的小腿,大声呼喊:
“兄弟!我娘曾经说过,我有一个同胞兄弟走失多年,没想到今时今日我们还能再见,苍天有眼啊!”
“父亲已经去世,可是母亲还在,你跟我回去,回去拜见母亲!”
土匪中有人神色动容,他们烧香成了土匪,也还是对普通的幸福有所牵挂的,家中父母亲人确实有事,甚至允许“折香封刀”回乡照顾。
“老大,难不成他说的是真的?”
匪首定定地看着李长封的丑态,眉眼低垂,似乎有些动摇。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李长封的脸上甚至出现了希冀的笑容。
然后,刀光一闪,没入他的胸膛。
匪首不疾不徐地抽出刀刃,带出一片血红,直到李长封的身形软软地倒下,才笑着对罗绫仙回应到:
“我李凌乙不会有这么下作的兄弟,卖妻求荣的男人不配活着。”
“我替夫人你杀了他,夫人你可满意?”
罗绫仙没有看一眼刀刃上甩下的血珠,反而牢牢地盯着李凌乙那张俊美的脸。
她的胸口涌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狂热。
一路从心脏烧到骨子里。
罗绫仙缓缓摇头:
“夫君,杀个贼子而已,为何要我满不满意?莫要再在路上耽搁了。”
“你忘了?”
“你是当朝探花郎,即将上任沱安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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