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寂静了一会儿。
劳伦兹站在不远处没有动弹，他似乎被多洛莉丝的话带入了另一个世界，神情微怔，林风随着打开的窗子吹进来，荡起他坠在眉间的金发。
多洛莉丝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份安静，索性也闭嘴不言。
直到劳伦兹忽地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抱歉，我……”他边轻声致歉边走过来。
多洛莉丝能感觉到随着他的靠近，某种从早上到现在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东西消失了。金发吸血鬼带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样子坐下，眼睛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认为在这个故事里，爱德华……他没有错？”
错？多洛莉丝又垂头看向书页。
半晌，她才慢慢开口。
“如果吸血鬼的天性是爱德华呈现出来的样子，那么他错在哪里？”
多洛莉丝手指无意识地磨蹭着书页，感受粗糙的纸张在指腹间来回摩擦的感觉，“他被贝丽丝的血液吸引，产生了想要占有的想法。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又无意间得知贝丽丝所谓的爱人对她的真实想法并不友好——如果你是爱德华，不，如果我是爱德华，我也会选择跟他一样的做法。”
她抬眸看向劳伦兹：“引导他、劝诱他离开贝丽丝，用……用他想要的代价。”
原本在劳伦兹眼中流转的红色已经完全覆盖他的整个眼球，清晰地昭示出两人的不同。多洛莉丝不是第一次见到对方这一面，却没有一次像这次说不出话的感觉那般，陷入沉默。
她与他对视，恍惚间似乎碰到了某扇被紧锁起来的门，但下一秒，这种感觉消失了。
“可是你无法确定爱德华会不会在得到后杀害贝丽丝。”
劳伦兹的表情非常温柔。
“……是的，我无法确定。”
多洛莉丝移开视线：“可你这样的假设也是不存在的，这就是薛定谔的猫——”她顿住，忽然察觉他们讨论的重点已经完全偏离了刚才的问题。
她好像又被劳伦兹带着走了。
“你刚才说的对，这的确是个欺骗的故事，爱德华从欺骗开始接近贝丽丝，而后在贝丽丝离开后又欺骗自己不在乎。但我真正不明白的是，贝丽丝并没有欺骗自己，她知道自己爱着爱德华，那她又为什么要离开？”
“而且……”
多洛莉丝茫然，“而且贝丽丝为什么不说？”
她为什么不告诉爱德华她爱他，为什么不告诉爱德华其实她在离开他之后过得不好，为什么写了无数封信想邮寄出去、最后却选择将它们全部藏进自己的抽屉深处？
为什么一点尝试都不做？
她不是爱着他吗？
与此同时，在多洛莉丝心底，还有个非常小的声音在说。
如果贝丽丝爱着爱德华都能离开……
那她亲生父亲当初的离开，是不是也有什么无法告知爱琳的原因？
这样的话，是不是就能说明他不是不爱？
多洛莉丝知道这是另一只薛定谔的猫。
但她控制不住自己。
“我们永远不会知晓这个答案，莉丝。”劳伦兹的声音拉回多洛莉丝的注意力，“这是从爱德华视角写的一本书，他无法钻进贝丽丝的脑子里——但或许我们能够猜测——”
“贝丽丝并不知道爱德华爱上了她。”
多洛莉丝沉默下去。
忽然有点想笑。
“怎么了？”劳伦兹问。
多洛莉丝第一反应是想摇头，不过最终还是轻声说道：“我只是觉得，我们在这里讨论这些并没用。爱德华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贝丽丝，而贝丽丝余生也在思念着爱德华的酸甜里度过。”
她顿住，轻声为这场对话划下句话。
“而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就像爱琳现在已经死了，就算她的亲生父亲突然醒悟要回头来找爱琳……
他也永远没办法再见到她。
第三只薛定谔的猫。
多洛莉丝伸手压住颊边被风吹动的碎发，将它们绕到耳朵后面，垂眸盯着《爱德华》的封面半晌，才突然抬起头，看向金发吸血鬼：“劳伦兹。”
金发吸血鬼正定定看着她。
他从刚才就保持着这个姿势。
“今天早上我……我并不是不想过生日的意思。”
多洛莉丝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有点不习惯，也想不到自己想要什么。”
毕竟现在的她什么都有了。
多洛莉丝没有听到劳伦兹的回答，踌躇了会儿又道：“我不是……”她抿起唇，感觉自己的脸蛋随着这句话烧了起来，“不是想拒绝你的好意。”
她停下，还是没听到吸血鬼的回应。
这个结果让她脸蛋的温度降了下去，负罪感再次涌上心头，她垂着脑袋，手指扣着沙发边缘：“你别生气，我……”
“莉丝。”
终于，劳伦兹开口。
多洛莉丝莫名感到委屈，她闭上嘴。
“我今天早上，”他顿住，“不是因为这个而生气。”
那你还能因为什么生气。多洛莉丝低着头，一边逃避又一边忍不住想听。
“我只是意识到，我好像又忘了询问你的意见。”劳伦兹似乎在轻笑，但这份笑意含着点点苦涩，“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你会很开心自己能收到礼物，却忽略了你不过生日的可能性……”
多洛莉丝一下抬起头。
她看到金发吸血鬼端正地坐在单人沙发上，望着她的眉眼微微下压，眉心隆起，唇角弯起，却又无奈惆怅：“而且明知道你从不会对物质产生欲/望，一下子让你思考想要什么生日礼物，还给予压力说如果你想不出来就我来拿主意，的确是个会造成你困扰的问题。”
多洛莉丝的感觉并没有变好。
甚至恰恰好相反。
有一只手随着吸血鬼轻柔的话语深入她的胸腔，若有若无地触碰她本就脆弱的心脏，把玩、挑弄，动作轻柔，却给她造成了无法忽视的重压。
她有些呼吸不过来。
劳伦兹却仿佛没有察觉。
“所以我生气，是在生自己的气。”劳伦兹轻叹着垂下眼，“我还是太容易忽略你的感受，自以为是地将认为对你好的事摆在你面前……”
多洛莉丝猛地一抓书本。
“我愿意的。”
劳伦兹抬眸看向她。
“我之前只是因为，”多洛莉丝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又轻又重，“因为不想你任何事都不跟我说，不跟我商量才说那些话。但是生日，生日是可以的。”
多洛莉丝停了下来，懊恼地发现自己说的话有些乱七八糟。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层矛盾的意思，却见劳伦兹微微怔愣后，忽地笑开了。
“你……”他虽然说出的话是试探，语气却已经显出一份笃定，“是因为看完《爱德华》，不是很理解贝丽丝的举动，然后又联想到自己的举动，所以才跟我说这些吗？”
多洛莉丝咬住下唇，不点头也不摇头。
“莉丝？”
“……”
多洛莉丝还是没有说话，她知道劳伦兹清楚答案。
劳伦兹当然清楚。
所以他直接跳过这个问题。
“所以你今天心情不好，”他语气小心，“不是因为我对你的生日擅作主张？”
“……”
多洛莉丝愣了下。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仿佛已经看穿她的表情，又或许是她太过疑惑而说了出口，劳伦兹笑着摇头：“因为你之前才因此不开心，还坐在你现在这个位置和我哭鼻子。”他看着她，红色的涟漪在他眼底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边哭，还边说我没有询问过你的意见。”
多洛莉丝：“……”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而且你今天不是很想跟我说话的样子。”劳伦兹还在轻声说着一些让她头皮发麻的东西，“你之前从来不会拒绝爱丽丝的邀请，但你今天拒绝了，我以为你已经不开心到连门都不想出。”
多洛莉丝听不下去了。
尴尬、窘迫，外加一点点困惑，这些情绪最终汇聚成一团烧灼的柴火，毫不客气地点燃她的头顶。
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突然发展成劳伦兹的控诉——是的，她还没有尴尬到失去理智，她当然知道劳伦兹这是在控诉——但是！但是这些东西是不是有点奇怪？
好像不太对呀？
什么叫她从来不会拒绝爱丽丝的邀请？
这个疑问她真的说出了口，而被反问的劳伦兹诡异地沉默了下，才悠悠然道：“第二次见面，你就主动牵了爱丽丝的手。”
多洛莉丝：“？”
“不仅仅如此。”劳伦兹眨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前段时间就算你不开心，但只要爱丽丝叫到你，你都会愿意跟着她一起出去。”
多洛莉丝：“？”
她感觉大大小小的问号开始挤满整个脑子，潜意识觉得他说的东西不对，却又无法理清思绪。
这就能证明她很不开心吗？
多洛莉丝不懂。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劳伦兹好像哪里变了。
不再是之前捉摸不透的高高在上，也不再是那一幅温和的大家长样子。他坐在那儿，直白地控诉多洛莉丝先前的“罪行”和今天的误会，像极了……
像极了什么？
多洛莉丝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
“莉丝。”
劳伦兹说：“你在和爱丽丝说话时，就从不发呆。”
“我没有。”
多洛莉丝总算找到反驳的声音：“我留下来，只是因为你不开心。”
她以为他是因为她在不开心。
而她又找不到合适机会道歉，潜意识也不想让别人听到她对劳伦兹的抱歉，所以当劳伦兹说要留在家里看书时，她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所以也选择留了下来。
“你为什么总是提起爱丽丝？”多洛莉丝又说，她是真的想不明白，“这件事和爱丽丝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关系。”
多洛莉丝瞪大眼睛，眉头皱了起来。
只是没等她继续问，劳伦兹就先一步双手合十，食指和拇指两两相对放在下巴处，往前倾身，将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往她面前怼。
“那么，你想好要什么生日礼物了吗？”
“……？”
修完这章，发现了自己的一个问题。
我现在手速虽然上来了，但是脑速没跟上，往往写完之后回看一遍会觉得哪里不够流畅而补充很多内容进去……
所以我真的不适合现码现发。
老天爷快让我度过这段忙到死的期末时间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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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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