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跑？
多洛莉丝被问懵了。
她很想回答她也不知道，也不是她要跑，是爱丽丝带着她跑。但问出这句话的劳伦兹似乎没打算听到回答。
冰凉的痕迹擦过多洛莉丝下巴，将她想要出声的解释轻触了回去。这阵冰凉滑过她的泪痕时明显停顿了一下，接着一个用力。
多洛莉丝总算看到了劳伦兹的脸。
那是张熟悉的脸。
五官冷硬，神情慵懒。
垂落的睫羽半遮住他黑色的眼睛，周围气息渐冷，那只多洛莉丝曾经看见过的、住在他眼睛里面的怪物此时正慢条斯理地打了个哈欠，将阴狠的眼神落到她身上。
多洛莉丝浑身汗毛瞬间竖起。
——他在思索她是谁！
多洛莉丝惊恐地茫然着，明明上一秒还能叫出她的名字，现在却仿佛不记得她是谁的眼神，这种完全陌生的眼神，前不久她才感受过一次！
强烈的惊悚感锁住了多洛莉丝的手脚，她一动不动，不是因为天性压制，却是来源于她内心无比真实的想法。
她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动一下，哪怕只是移动小指，劳伦兹都有可能毫不犹豫地将她当众撕碎。
为什么？
多洛莉丝感觉他的指尖在她下巴处来回移动，似乎在确认触感，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带着病态的轻颤。而他眼里那只原本慵懒惬意的怪物终于想起她是谁——不是多洛莉丝希望的那种想起——充满残暴，充满杀戮。
为什么会这样？
多洛莉丝大脑嗡响。
劳伦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你……”
劳伦兹满是喟叹地开口，表情语气都温柔得令人恐惧。事实证明多洛莉丝也是对的，因为下一秒，他忽然沉下脸，出来的声音似乎从喉管深处挤出来那般压抑。
“是你。”
多洛莉丝的大脑在尖叫，嘴巴却还是一动不动。
她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双手完全捧住，宽厚的、火热的掌心贴住她的脸颊肉，将她整张脸抬了起来，用力固定在九十度。
这个姿势让多洛莉丝的呼吸乱了一瞬，又被她在极度惊惧的状态下强行调整回来。
她觉得自己真的被吓傻了。
不然怎么会感觉到劳伦兹掌心火热的同时，还错觉自己的头已经被劳伦兹拧了下来？
吸血鬼不可能拥有火热的掌心。
她睁着眼，盯着正上方那张吸血鬼的脸，灵魂仿佛被他眼中的怪物撕扯成好几片：一片无比冷静，在即将来临的死亡面前分解着她过多的恐惧情绪；一片歇斯底里，抱着微弱的希望企图控制她从劳伦兹手下逃跑。
还有一片……
涌出的泪水再次从眼眶滑落。
多洛莉丝热泪涌落，看着劳伦兹越发压下的脸和长出的獠牙，担忧一跃而上，盖过如同毒蛇一样流窜在她四肢百骸的恐惧，聚焦到劳伦兹本人。
他会杀了她吗？
他清醒后会不会伤心？
多洛莉丝的眼泪完全停不下来。
她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得现在这样暴戾恐怖。但她知道劳伦兹一定不是清醒的，也知道这一切不是出于他的本心。
他只是认不出她了。
不仅仅是她，他还认不出爱丽丝，甚至为了抓住她，对爱丽丝下手。
还有失踪的艾斯特。
多洛莉丝不知道劳伦兹向来干净的白衬衫上的红色痕迹是不是艾斯特的，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被劳伦兹杀了。但她只要想到劳伦兹会伤心，本就微弱的呼吸无法自抑地夹杂疼痛。
上帝啊。
如果你真的存在。
多洛莉丝在劳伦兹鼻尖几乎碰触到她的脸颊时闭上眼，内心无比虔诚且前所未有地开始祷告。
如果你愿意可怜可怜这个从小无父，母亲也在不久前被吸血鬼杀死的小儿，请让劳伦兹想起来吧。
求求你。让他想起她吧。
求求你了。
多洛莉丝眼角冰凉，她以为是自己的眼泪，好半晌才从这份痕迹中觉察出一种轻触的摩擦感。
她睁开眼，看到原本已经压下脸的劳伦兹又直起身体。他的眼神落在她的眼角处，手指也停在那里，神情冷漠茫然，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停下。
上帝好像显灵了。
多洛莉丝的勇气一瞬间被勾了出来。
她开口，声音染着哭腔，“劳伦兹……”
金发吸血鬼眼眸微动。
与她四目相对。
“劳伦兹。”
多洛莉丝又叫了一声，这次变得清楚了点。
她轻轻吸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有好些话在她舌尖打着转想出来，只是出口后还是变成了单薄的一声：
“劳伦兹……”
她希望能从他身上看到以往的熟悉，态度几近恳切，僵直的身体也朝对方身上靠去：“劳伦兹。”多洛莉丝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用力抬起僵直的手，轻轻抓住他的衬衫。
她看到浓郁的黑色从他瞳孔中央褪去，露出一点赤红。他的双手还捧着她的脸，但力道在逐渐变轻，变轻，直至轻到只要多洛莉丝愿意，可以直接离开的程度为止。
但多洛莉丝没有。
她盯着劳伦兹，即便眼睛酸痛也没有转开视线。
吸血鬼空白的脸上开始沾染一种痛苦，扭曲的，似乎在反抗什么，他浑身连同脸部肌肉都用力地僵着，望着多洛莉丝的眼睛压抑又疯狂。
多洛莉丝正想继续呼唤，下一秒，劳伦兹忽然猛地后退一步，整个人消失在雾气中。
“……”
她也定住了。
“劳伦兹……”多洛莉丝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接着像发泄一样大喊起来，“劳伦兹！”
“莉丝！”
有个人回应了她。
却是艾斯特。
他从雾气正前方扑出来停在她的正前面，多洛莉丝看到他身上原本浅色的外套变成了黑红色，而他原先玫瑰色的双唇也呈现出死色的灰白。
他好像受伤了。
多洛莉丝意识到这点时，艾斯特也在飞快上下打量她的全身，确认她没受伤后说：“我带你出去。”
他语气急促，是多洛莉丝从来没有听过的声线：“这里不安全。”
说完，艾斯特便弯下腰，浓郁的血腥气味一下子将多洛莉丝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按住艾斯特的肩膀：“不安全，是不是指劳伦兹？”
艾斯特定住。
她的问话仿佛是个开关，将稻草发色吸血鬼关在原地丧失动静，一动不动。
“到底怎么回事！？”
多洛莉丝带着哭腔问，她的手还死死按着艾斯特，不敢有一丝放松。理智上，她很清楚这里不能久留，因为劳伦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但是情感上，她不想离开。
劳伦兹很痛苦。
她不能丢下他不管。
这个念头让多洛莉丝痛苦。
她能做什么？
她就算要管又能怎么管？
“劳伦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不记得我们为什么袭击我们？他消失的这两天到底是去了哪里？还有这个雾，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是劳伦兹弄出来的？你们，你、爱丽丝和尤金，是不是早就知道劳伦兹会变成这样？！”
问题没有得到答案。
艾斯特本来就惜字如金，现在更是一言不发。
多洛莉丝几近崩溃。
她只要一想到劳伦兹刚才的表情就难受，而这让她毫不犹豫伸手捧起艾斯特的脸，迫使他睁着一双涣散的红眸与自己对视。
“艾斯特！”
艾斯特迅速回神。
下一刻，多洛莉丝双眼一花，只觉得天旋地转，肚子狠狠砸到一个坚硬物体上。
她闷哼出声，胡乱伸手抓住一块布料，接着用力抬起上半身：“艾斯——”
声音被风吹散了。
她的发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乱飞的头发将视线遮得严严实实。多洛莉丝感觉很难受，她除了呼吸不畅，还特别想吐，因为每次艾斯特带着她跳跃时，她的肚子都会在起落间狠狠砸向他的肩膀。
比起爱丽丝，艾斯特要的显然是效率。
他和爱丽丝一样不受雾气影响，畅通无阻得让多洛莉丝怀疑只有她能看见这让人迷了眼的雾。
直到他们从雾中冲出。
多洛莉丝惨白着脸紧紧抱住艾斯特颈部，眼睛盯着在他们身后急速褪去的雾气，昏暗下，她看到雾气边缘卷出一道弯，似乎想挽留他们。
他们一直冲到森林边缘。
尤金仿佛早就知道发生什么那样等在路边，见艾斯特出现连忙迎了上来。
多洛莉丝被放下地时浑身发软，如果不是尤金和艾斯特撑着，她能直接坐到地上去。
然后反手抓住欲抽手的艾斯特。
“你……”多洛莉丝死死抓住他的袖子，眼前发白，却忽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艾斯特。”
一定要找回劳伦兹？
还是注意安全？
亦或者两者都有。
艾斯特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伸手拍了两下她的手背，力道很轻，带着强烈的安抚意味与安全感。
尤金撑着多洛莉丝，问艾斯特：“他们呢。”
艾斯特转开看多洛莉丝的眼睛：“里面。”
尤金顿住：“小心点。”
离开前，艾斯特最后看了眼多洛莉丝，一言不发地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树丛中。
尤金也看向多洛莉丝。
他沉默了会儿，犹豫道：“回去吗？”
多洛莉丝眼睛盯着艾斯特消失的地方：“不回去。”她站在尤金怀里，“我要在这里等。”
无论谁出现都可以。
爱丽丝，艾斯特。
……劳伦兹。
“你们不能这样。”多洛莉丝小声说，她甚至没发现自己说了出来，“你们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自己猜。你们不能这样。”
她像个复读机，反复说着相同的话，身体也终于支撑不住地一寸寸往下倒，最后坐到地面上。
“你们不能这样。”
她抬眼，看到几束光线刺穿天空的阴霾落了进来。那是一道道安宁平静的金黄色，与绚烂夺目的阳光不同，它很温柔，边缘几乎与乌云融为一体。
像劳伦兹平日里给人的感觉。
多洛莉丝盯着这道光，忽然想到什么，将手伸进口袋，拿出放在口袋里所有的花。
全都坏了。
原先饱满的身躯变得干枯瘪塌，支离破碎，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刚才它们遭遇了什么可怖对待。
微风拂过，花香四散，多洛莉丝深吸一口气，看向蹲在旁边的尤金。
对方注意到她的视线。
也偏过头来。
“是弗兰克吗？”
多洛莉丝问。
无头无尾，尤金却明白了：“不是。”
多洛莉丝转开视线，看向静谧的树林，半晌，忽然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尤金似乎要猜到她说什么般沉默。
“我有生日蛋糕对吗？”
“我可以许愿的吧。”
多洛莉丝忍住心头翻涌的委屈，看着那道破开重重乌云的金黄色光线越来越大，声音像气息一样流出：“无论是什么愿望，你们都一定会满足的。”
“对吧。”
来了来了！
她来了！
多洛莉丝带着生日要求走来了！
ps：再次增加了几百字，不影响主剧情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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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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