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这点后，劳伦兹无法抑制地愤怒。
他们的恩怨不应牵扯到下一代，戈尔德的行为却是把下一代当成某种对付他的工具。
也因此，他不需要关心工具们在诞生之后的生活，那些劳伦兹刻意没有接近的存在，也统统没有得到戈尔德的另眼相看。
他们有的安全成长为非常出色的存在，却又在某个风和日丽或阴雨连绵的下午，被突如其来的横祸夺走生命；他们有的成长环境再顺利，也在漫长的生活中迷失了方向，做起伤人伤己的勾当，最终落得一场家破人亡。
遇到多洛莉丝，全然是个意外。
他当时只是想去办点事，却没想到那孩子带着一身甜香冲了出来。
那时，他的身体已经在诅咒影响下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变化，情感的缺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他开始闻不到味道了。
应该说，他闻不到血的味道。
人类食物倒是依旧张牙舞爪地彰显存在感。
所以当他嗅到从那孩子身上传出来的甜香时，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自己的嗅觉恢复，而是又出了问题。
特别是在自己竟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想放多洛莉丝离开时，那瞬间的惶恐，让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破坏欲——但也只是几乎，因为很快，他就看到多洛莉丝眼中的恐惧。
很深、又很浅。
同时非常刺目。
那一刻，劳伦兹体会到久违的情绪波动。
或者更清晰点，是感情。
他能察觉到自己的情感如同闪电般复活过来，因为太过快速，从身体里冲涌而来时甚至带着疼痛。
他不想让她走，可他不想看到她怕他。
这不是第一次。
却是最奇怪的一次。
戈尔德，或者说卡瓦利亚尔下在他身上的诅咒，越到后期，越是发挥出其他作用。
比如说它让他在看到卡瓦利亚尔后代时，无法抑制地产生保护欲与照顾欲，哪怕只是一眼。
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
他不单产生了这些寻常所有的欲/望，还希望她能真的接受他。
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能让他嗅到味道的卡瓦利亚尔吗？
这些面对戈尔德其他血脉时从未出现过的情感，冲得劳伦兹有些心绪不宁。他无法判断这些倘佯在胸口处的念头是否正常，他只知道，他不能放过那个孩子。
于是多洛莉丝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慢慢长大了。
当然不是说他从爱琳手下抢走了那个孩子，只是他真的无法在察觉到她身上的甜香后，将人抛诸脑后。
多洛莉丝是个极好的孩子。
她很温柔，很安静，即便知道爱琳——她名义上的母亲并不爱她，也毫无怨言。
她从没躲起来偷偷哭过，她的眼泪都是建立在爱琳喝醉后哭着抱住她想念戈尔德的时候。她打从心底怜悯那个可怜的女人被丈夫抛弃，却不觉得自己也被抛弃这件事有什么问题。
没能得到爱的人，无私地散发着自己的爱。
一名天生的圣人。
劳伦兹这么想着。
并无法控制地被吸引。
对于一个不够好的母亲她尚且都能这样，如果是他……
劳伦兹不让自己想下去。
只是无论如何，他也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他能看到阳光穿梭在那金棕发色之间，柔和的亮金色藏在她小小的琥珀眼瞳里面，像个恒定的小小太阳，视线温柔而暖和。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多洛莉丝，就像他，越了解越深入，越深入越喜爱。
他竭尽可能对她好，而她也竭尽可能地还回来。
哪怕她无法明白自己心底深处的恐惧，自然也不可能清楚那是他体内的诅咒和她越发紧密的联系中在一次次提醒。
快跑。
莉丝没有听，或者说，她太小了，无法分辨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是什么。
她只是选择了他，仅此而已。
这样的她没人能放手。
劳伦兹不能，爱丽丝也不能。
即便爱丽丝依旧没有放弃让劳伦兹解咒，但劳伦兹知道，她最近几年都在偷偷拜托自己认识的巫师找寻其他解咒的方法。
只是时间将至，诅咒也在发生变化。
似乎这些年待在劳伦兹身体里，让它也产生了一部分自我。
它渴望回到卡瓦利亚尔最温暖的怀抱里，也希望近几年来最强大的多洛莉丝能够接纳它，所以它加快了侵蚀他的速度。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它要在这个时间点带走他。
他的身体经不起被耗损，再加上长时间没有补充人血，劳伦兹根本就不是诅咒的对手。
他随时可能因为诅咒的再次发作失去性命。
而在那之前……
他必须安排好一切。
他不能让任何东西伤害到莉丝，包括那所谓的卡瓦利亚尔诅咒的反噬。
可是劳伦兹怎么都没想到，在他千方百计想找到戈尔德时，对方先他一步找上门来。
他一点变化都没有。
还是那么幼稚，那么变态。
莉丝躺在床上，弱小的身体在外套底下簇簇发抖。她的脸色太苍白，这种白皙带着病态的不健康，是在她长大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颜色。
不可否认，那个瞬间，劳伦兹很生气。
虽然早就对戈尔德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愤怒地想要撕碎这个人类。
可那是莉丝的父亲。
劳伦兹抱起莉丝时，明显能感觉到她颤抖得更厉害。
怒火一霎延伸，被及时冲出来的理智狠狠拉住，劳伦兹确定自己快疯了，并且确定自己不能再等。
他已经没时间了。
“她会需要你。”劳伦兹没有看站在面前的凯瑟琳，这是他在知道她成为莉丝同学后，第一次把人找了过来。
“她需要的是你。”凯瑟琳说，神情沉静。
劳伦兹没说话。
他的注意力跑到楼顶，那张躺着莉丝的床上。
她的心脏还在温暖地跳动，在宁静的仿佛听不到血液涌动的身体里，声音专注而温柔。
“你们会怎么处置戈尔德。”
凯瑟琳的声音拉回他的神思。
劳伦兹看过去。
他很想问凯瑟琳他什么时候说过要处置戈尔德，但在即将回答时，脑海中忽然闪过莉丝那张苍白的脸。
凯瑟琳有些紧张：“他是莉丝的父亲。”
劳伦兹道：“他是很多人的父亲。”
“……”
“莉丝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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