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姐,从您目前的诊断报告来说,你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恢复的差不多了。
可是我真的有病过吗?
我抬眸望向医生,向她表露出我的疑惑。
金医生是两年前我遭遇列车事件产生幻觉之后一直负责为我治疗的心理医生,她是我唯一认为可以交流的人,即便那可能只是心理交流手段让我产生的想法。
金医生朝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安抚我道:“宋小姐不用害怕,因为您所在的位置受到的影响比较严重,才导致出现记忆受损和幻觉幻听的情况。列车上的很多乘客和您一样,对现实的认知都出现了问题,你可以不用怀疑你的记忆。”
“您可以多注意一下身边的情况,有助于矫正您的记忆和认知。”
她就是这样,一字一句告诉我我并没有生病,却总是提醒我时刻去看这个世界,告诉我看到的才是现实。
我会和她交流内心所想,但总不会完完全全告诉她。
就像现在,我骗她说我怀疑我记忆中的那个人或者印象根本就不存在。可事实上,我不觉得那是虚假的记忆。
两年前,我乘坐的3号列车在隧道遇到了恐怖袭击,在那场灾难中,我因距离爆炸过近受到了严重伤害,导致大脑出现损伤,因此失去了很多记忆,并且认知也出现了些许问题。
“金医生,你知道坎特冰川的冰玫瑰吗?”
突兀的,我发起疑问。
金医生的手顿了一下,不假思索便做出了回答:“您是说十年前在坎特冰川发现的冰下玫瑰现象?那真是一个很美的景色,只可惜并不存在。”
她的食指一下一下敲在病历本上,又提问:“宋小姐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我的大脑不断闪过残碎的记忆,引的一阵阵痛。
蓝色的冰面之下是一朵又一朵玫瑰,白茫茫一片的冰川一眼望不到尽头,隐约的,我记得那里应该有个人,但是我忘了。
破碎的记忆让我看不清,只有两个短暂的画面可供我回忆探究。
“我觉得很漂亮,她的出现就好像幻觉。冰下玫瑰最后成为了一场很美丽的笑话,因为不存在,只是一个营销手段。”
我轻笑两声,事实上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更像是在佐证脑袋里那些被我认定为不该忘却的。
金医生放下手中的笔,目光直视我,端详了片刻,她温声问:“您曾经说过您并不喜欢花,这倒是第一次听您提起这样的话题。”
又是这样。
突然之间就好像在叙旧一般,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温和下来的语气和眼神,每次见到我都如临大敌警惕起来,然而这样的话题却能让她短暂松懈下来,仿佛触及了些什么。
“倒也并不算不喜欢,只是花这种存在,总是在为他人祝贺,亦或者是从医院苏醒来时才能收到的,于我而言,没有非得喜欢上的理由。”
话虽是这样说,并不代表我讨厌花,想来以前我应该是喜欢的吧,每次路过花店总是要驻足站一会,难以抑制进去买一束的冲动。
我想买一束花,或许是洋桔梗,百合,向日葵,想将它送给某个人,那个人应该很喜欢花。
收到花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像点了星星一样亮晶晶的,注视着我,盛着快要溢出来的浓烈的情绪,将我吞没。
那个被我忘记的,只存在于我灵魂深处的人。
“金医生,你可以接受吗?只不过是恰好在灾难中伤到脑袋,所有人都说我的记忆出了错误,身边也没有任何可以佐证的存在。可是我真的记得,我没有问题。比起记忆,承认她的不存在才是彻底抹杀。”
我轻轻套/弄食指的银色指环,这是一年多以前路过一家首饰店突发奇想买的,一直戴到现在,明明没有任何纪念价值,却舍不得摘下。
“我甚至没有办法承认那是一场梦,”我轻哈一声,尽量说的那么风轻云淡,“怎么会有人承认自己的爱人是虚假的,无论现实的存在与否,只要我认同她的存在就可以了。”
“总有一天我会想起她的名字,她的声音,将破碎的记忆重新连贯起来,等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将我空白的人生全部填满,然后我会发现是你们搞错了,出错的不是我,是你们。”
说到最后,我甚至能清晰的捕捉到因为我的荒唐话,金医生差点控制不住的表情。
她真的是一个很有专业素养的人,能很快的收拾好表情和情绪,就好像只是在跟别人讨论今天的天气如何。
我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离我一小时500块的咨询时间结束只有两分钟,终于可以站起身向她道别。
“我还约了人,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说。
现在是下午四点,今天气温高达33度,出门的话太阳还很大,我打开手机想订一辆车,却在触及屏幕上的消息时不由生起一股烦躁。
为了不打扰到咨询时间,我通常情况下都是静音的。消息中的顾女士就像发了疯一般,一通电话打不通,就不断拨打。
顺带一提,顾女士是我生母。
看着几十条消息和十几条电话拨打记录,我只能关上手机屏幕,准备出去再回消息。
“宋小姐。”金医生叫住了我,同时将手从抽屉里抽了出来。
她的眼神中有克制不住的复杂情绪,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就像一开始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用您来称呼我一样。
“还有什么事吗?”
金医生打开一旁的文件夹,翻阅了一下,朝我说道:“是这样的,后天下午能劳烦您来一趟吗?请不用担心,这次是私人会面,就在梧桐街第一大道中心的咖啡馆,您觉得怎么样?毕竟这次是出自我私心。”
我没回话,只是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同意,随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离开咨询室,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我才觉得一阵放松。
最后说的话一开始不在我咨询的范围内,只是这一次我觉得如果她真的知道些什么,那么能否以她为突破口找到我的记忆?
显然我成功了,她当着我的面关闭了录音,并且主动约我咨询,让我明白我这一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我也不清楚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张罗这一切,只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我对金医生的怀疑来自于第一次见面,我看到她的一瞬间就知道她肯定不是个普通的心理医生,她面对我的时候眼神怪怪的,虽然很快就消失不见,可我依旧没错过。
我不认为那是看向病人的时候的眼神,像她这样有一定知名度的心理医生,难道没看过病人吗?
那份怪异感只能是针对我的。
我怀疑她和我发生的灾难有关,至少在其背后相关。
这份猜想说给任何一个人听都是异想天开,但我不想放过,自从苏醒后,我没有一天不觉得这个世界是陌生的。
一旦我有了放弃寻找真相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的想法,心脏总会一阵绞痛,好似在告诫我不要去遗忘。
等我乘车来到约定的地点,朋友已经在那儿恭候多时。
朋友叫牧理,玩乐队的,已经签了公司发行专辑,小有名气了。
包厢里,牧理穿着松垮的黑色衬衫和牛仔短裤,戴着耳机坐在位置上哼着歌,脚也不安分在地上乱踩。
她已经提前点好了东西,盘子里的蛋糕也吃的差不多了,只剩下点给我的那一份完整的摆在对面。
看见我来,笑嘻嘻和我打招呼。
我和她是在高中那会认识的,作为同班同学我们从没说过话,她是老师眼中的坏学生,我是班级里沉默寡言的边缘人。
某个傍晚我骑着小电瓶车一如往常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吃,却也在路上碰到了着急忙慌向演出地点奔跑的牧理。我认出了她,送她去练习,因此结缘。
她当时一边上学一边干兼职,和几个朋友组了个乐队,晚上还会跑到公园练歌,她是我认为很潇洒的一个人。
牧理是个唯心且不怕事的人,想干什么事情说干就干,总是有目标,一直让我很羡慕。
“小夹子,什么歌啊,让你这么开心。”
我们订的是个小包厢,这也让我放松了不少。
“新歌呀,让你听听姐耗费三个月时间写出来的爆棚歌曲。”牧理边说边摘掉耳机,她从口袋里掏出两颗薄荷糖塞给我。
这是她的习惯。
“怎么啦?一脸不开心,又是因为主唱吗?”我笑问。
牧理叹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找不到啊,说真的,我一直觉得我们这个乐队零零散散的还没达到目标,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脑抽同意签公司的,倒也不是公司给的那个主唱不好,但是你也知道的,声音就是不符合我的想象。”
她手舞足蹈想向我表达,最后只能烦躁的揉了揉头发,“真的很难去形容,但是如果我一听我就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了,天杀的,给我优秀的作曲能力和厉害的队友,却不给我一个足够匹配的主唱。”
牧理深深叹了一口气,抱怨道:“你不感觉怪怪的吗?我们的歌,按理来说,之前歌那么火肯定是有原因的,可是我每次听我们以前录制的歌曲,我就觉得好像少了什么。”
我松开牙齿放过吸管。
我也不是没听过牧理的歌,相反,她们至今为止出的每一首歌我都有收藏,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去听了,我以前应该很喜欢的。
“以前的歌都是你主唱是吧?”我问。
“对的。”牧理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我低头不语。
牧理一下坐起身,直言不讳道:“怎么了?唧唧歪歪的,快直说,不然速速斩杀你。”
我没像往常一样被她逗乐,而是问道:“以前真是你在主唱吗?”
2023.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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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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