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迎来了一场雨。
街上法国梧桐的叶子已经全部成了杏黄色,枝木遒劲,各形的枝干蜿蜒而上,如今在雨水冲刷下落叶凋零了,大片的枯叶堆积在路面,人踩过去沙沙作响。
周子阳看了眼坐在一旁椅子上的人,将手中的台球杆放下:“你怎么不玩两把?”
席寒坐在一旁,神情冷淡:“不想玩。”
周子阳嘶了一声:“不是吧,你以前挺爱玩的啊。”
今儿一个朋友新开了会所,让他叫些人来捧场,安城不比京都,周子阳那帮狐朋狗友一个个没在身边,顿感人生是寂寞如雪。
他就想起席寒来。
江家家风严,特别是席寒这一代,在席奶奶的教导之下没出个纨绔,外孙里孙的,甭管成不成材,至少在外面没荒唐事。
就像席寒这人,在一起的时候也玩,他们十几岁的时候抽烟喝酒赛车打球的一样没落,但就是不让人近身,男男女女的都统一拒绝。
后来年龄再长些了,就直接去公司,每天忙得够呛,再接触的圈子就不是他们这种爱玩的二代了。
这种家庭一般是分工明确,家中选定的继承人和混吃等死的二代有本质区别,前者说话做事斟酌三分,讲究一个喜怒不形于色,各个场合里的门道心里门清,推杯换盏之间暗暗交锋。
后者就相对来说轻松很多,像周子阳这样的,胸无大志的富二代,以后就坐等着分红就行。
像席寒这样的,以前跟他们玩,以为纨绔子弟大军再添一员时,拐了个弯,向前者奔去了。
#好好的歪苗苗,说直就直了。#
周子阳心下遗憾,凑过去拍了一下席寒肩膀,和他并排坐在一起:“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我猜猜,和感情有关?”
席寒静默了一霎,向身后椅背倒去,他微阖着眼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有。”
周子阳看他这架势也觉得没事。
他坐在一旁道:“你知不知道罗家的事,就是以前家里有马场的那个罗家?”
席寒说:“怎么了?”
周子阳八卦道:“听说他家小子这回栽了个大跟头,自己被妻子送进去了。”
席寒向来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只是闭着眼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周子阳却在此时兴致勃勃地分享起来,他连带着比划绘声绘色地开口:“他当时不是强娶了人家姑娘吗,这姐们忍辱负重的待了几年,一朝权在手,把他家的事捅上去了,现在整个罗家都跟着糟了罪。”
他话一落下,就看到席寒睁开了眼,一点点地坐起来,双手交叉在一起:“挺有意思的。”
“哈哈哈,可不是嘛,老有意思了。”
席寒道:“你把这事从头到尾给我讲一遍。”
他的侧脸有些冷淡,脸上神情也不像是见到有意思的事那种笑,交叠在一起的拇指互相绕了一圈,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周子阳:......
你这样不像是听八卦的样子啊。
他就当真全须全尾的来了一遍,故事挺俗气的,富二代遇到了都市丽人,一时之间见色起意,凭借家里权势把人得到了,结果女方是个铮铮铁骨大美人,忍辱负重几年后一锅端了。
故事说完后周子阳下结论:“他就是活该。”
罗家脏得不行,像这种事情没少干,几年前还用枕头捂死了一个人,结果赔了钱后照样逍遥,现在踢到铁板上了。
善恶终有报,苍天饶过谁。
完了周子阳看向一直沉默的席寒:“你说是吧?”
席寒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他此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看不出喜怒,唯独身上气质有些沉郁,像是经年不化的霜雪覆了满身。
正说着,门突然被打开,一缕亮光直直地刺入室内,周子阳下意识地闭眼,刚欲呵斥看清来人后又闭上嘴,诧异出声:“你怎么在这?”
一边用轻轻碰了碰席寒:别睡了,你表弟来了。
席寒有些不耐地睁眼,目光一顿:“封一然?”语调微微有些上升,显然也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对方。
封一然是江家姑母的孩子,嫁给了一个门当户对的,江家姑母早些年跟着丈夫调到安城,把儿子放到外祖家让在京都上学,说起来他是和席寒一起长大的。
席寒到江家时已经六岁了,江父不认,是席奶奶看孩子可怜,放到自己膝下亲自抚养的。
封一然带着一双眼镜,五官俊秀,笑起来斯斯文文的,叫了一声:“席寒。”
末了才看向周子阳,挑眉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了?”
他眼睛狭长,这样挑眉笑地时候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模样。
周子阳被噎了一下,旋即道:“瞧我这嘴不会说话,你自然可以在。”他望向席寒道:“我就不打扰你们兄弟了。”说着,便走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了两人,席寒没起来的意思,封一然也不在乎这些,自己也学着席寒的样子躺在椅上,发出了一声喟叹:“躺着就是舒服啊!”
席寒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江瑜让你来的?”
封一然笑了:“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他手慢慢地敲击着膝盖,发出的声音很有节奏:“昨天江瑜给我打电话了。”
他视线落到席寒手指的戒指上,而后意味不明地道:“我没想过你真会结婚。”
做生意做投资,讲究一个‘仙人指路’,凡事跟着大势走。
五年前的安城还没有现在这样发达,江家重工在安城开发商业区与住宅区建设,席寒代表江..氏来到安城,几年后安城发展起来,当初那一笔赚了几倍。
有时候想想还挺有意思的,那是席寒一次普通的出差,恰好去了那家酒吧,又恰好遇到了殷言声。
席寒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低迷,他恹恹开口:“见色起意。”
封一然一愣:“你可以用一个稍微好一点的词。”比如一见钟情之类的。
席寒似乎知道他想些什么,他点了根烟,在烟雾弥漫中平静开口:“记得我做的那些事吗,都是为了挟恩相报。”
封一然猛地抬头,却见对方面容隐在靛青色烟雾之中,他看不出对方脸上是一种怎样的神情,眉眼处却是一片沉寂。
玻璃窗上沾了雨水,水珠蜿蜒向下模糊了窗外的景象,封一然动了动指尖,玩笑般的开口:“那我算是你的同伙了。”毕竟当时他说的要帮席寒。
房中一时之间寂寂无声,两人默契地终止了这个话题,一时之间只余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进耳中。
封一然舔了舔嘴唇,若有所思地看着席寒:“江瑜说家宴你必须到场。”
江家晚宴,由老爷子提出。
封一然知道席寒和江惠民不和,这两兄弟都是这样,和父亲不亲。
他想了想江惠民那样子,觉得不和也正常。
江瑜担心席寒厌恶江惠民到连晚宴都不想去,专门让封一然来做思想工作。
席寒轻笑了一声:“皇军托我给您带句话?”
封一然脸上那种玩笑的神情消失了。
席寒与江瑜其实一般大,现在也说不准席寒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时候遇见江惠民的。
按照生辰算时间的话,不知道江惠民那时与江瑜的母亲有没有结婚。
结了席寒就是私生子。
没结那也是未婚生子,无名无分。
江瑜则不同,江家正统出生的孩子,母亲姓黎,外祖大名鼎鼎。
家生子与私生子天生带着不可调节的矛盾,席寒受席奶奶青睐,江瑜受江老爷子青眼。
普通人尚且能为了利益与家人不顾情面,当这种诱惑变得更大时,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封一然此时突然想起了幼时坐到庭院听姥姥讲故事的情景,家中的孩子一共七个,最小的江天还不会走路,八角亭之下的老人学识渊博,国学典章张口即来。
她说《与父母书》时一遍遍地念:兄弟和,虽穷氓小户必兴:兄弟不和,虽世家宦族必败。
封一然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他闭了闭眼睛,突然道:“席寒,我和你最亲。”他斟酌着话语,而后一字一顿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站在你这边。”
席寒垂眸道:“不会的。”
这个时候的封一然还不懂他说这话的意思,只是心中一松:“我觉得江瑜不会这样。”
要真如此,太对不起席奶奶的教诲了。
标签没豪门世家,我也写不来那种兄弟阋墙,一切为了两个崽服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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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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