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泼开的浓墨,将群山浸成剪影又披上一层清辉。
山间新修的环山路还带着未散尽的沥青味,数量十足的路灯远远望去宛如绕山的银丝绸段,地面上碎石子微微震颤。
两道强光刺破黑暗,摩托车的引擎轰鸣声在山群间撞出回声,两道车影一青一红如闪电掠过,急风掀动路边的草木瞬间摇摆晃荡不停。
左侧青色车漆的霍登芝压低身体,大掌紧握车把,黑色长裤吹得猎猎作响,风镜下她眼角余光瞥见右侧的车灯,对方始终咬着她的车尾。
哼,霍登芝嘴角隐约一丝笑意,黑眸中疯狂之色加深。
环山公路弯道不停,霍登芝猛地侧倾车身,膝盖几乎擦到路面,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嘶鸣。
周虎死咬着牙不甘示弱,顺势切内线超车,车身倾斜角度更大,头盔上的风镜反射着路灯的明光。
两人间距不足半米,引擎的嘶吼交织在一起,外侧就是深不可测的悬涯,风裹着山间草木的湿气扑在裸露的肌肤上,带着几分危险的凛冽。
距离山顶越来越近,霍登芝始终以吓人的速度疾驰,周虎像一条红色尾巴紧紧缀在后面。
眼见即将到达终点,周虎肩膀压得更低,转弯时压得更低膝盖几乎是擦着地面而过,他们都没有穿防护服,这样的速度下一旦出事,十死无生。
下一瞬,周虎的车头突然撞到什么猛地一歪。
那一刻,周虎感觉心跳都停止了,瞳孔骤缩,世界的一切突然变得很慢,他看到车子飞在半空,细小的碎子横飞,霍登芝缓慢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整个人不受控地飞向悬崖,天旋地转。
下一秒,一个身影跟着跳了下来。
双腿像定海神针擦得脚下尘土草屑飞扬,周虎脑子都快被摇匀了,只觉得今天就要找阎王报道。
现在这样子死了都是好的,就怕没死却半死不活。
摔摔打打的身上闷痛不断,隔着衣服周虎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拉扯自己,下一秒头就撞在石头上,脑袋一歪昏了过去,石头被砸了个四分五裂,咕噜噜直往山下滚。
他没看见,一张白色大网突然在他身下展开,合拢,像钓鱼一样网住了他,没叫他无休止地滚下去。
那下面,可是三十米高的崖坡,底下都是拓实的黄土,掉了下去,真就是死了都算好的。
霍登芝死踩地面,皮靴脚刹止步,手上缠绕着护栏的蛛丝猛地绷紧,巨大的拉力从手臂的肌肉传来,这是足以将普通人拉断胳膊的力量。
霍登芝却没什么反应,眉眼下沉,表情甚至有些畅快,另一只手用力,长长的蛛丝绷成直线牢牢牵住了下坠的网。
收短蛛丝,她几个跳跃,“铮”的一声,霍登芝跳上护栏。
护栏不远处还吊着两张巨大的蛛网,分别网住了各自失控的摩托车,霍登芝站定,慢慢把昏迷的周虎拖了上来。
蛛网攸地一收,周虎头盔撞到地上,整个人滚了两圈才停下,一身骑行服尽是泥土草屑,还没醒。
霍登芝没管他,又去把两辆车拉了上来。
“噔噔”,摩托车重重落下。
总算完了。
霍登芝伸手一摘头盔,放在车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山间的冷风裹着沥青与草木的气息吸进肺里,最后这一跳彻底让她彻底尽了兴。她倚坐在车座上,从裹紧的外套里掏了掏,一个银色小酒壶出现在手中。
“嘚”的一声打开盖子,她仰着头慢慢喝了一口。
胸腔里还有刚刚兴奋的余温,清凌凌的酒水刚触到唇瓣便顺着喉咙直流进胃里,冰凉的液体像是燃料,经过的沿途全部灼烧起来,爽得霍登芝呼了口气。
完全不在意周虎这个脆弱的手下败将,竟然连车都稳不住,要不是他死了会很麻烦,霍登芝才难得管他。
她比过的局里,从来是生死自负。
……
“嗯唔,嗯哼!”周虎低低地哼了一声。
“周哥,周哥!”“周哥要醒了!”
兴奋的声音叽叽喳喳环绕在耳边,周虎脖子脑袋痛得要死。他缓缓睁开眼睛,何况就顶着血迹斑驳的脸凑到他面前。
“周哥!”他惊喜地叫了一声。
“扶我起来。”周虎哑着声音喊他,何况立马扶他坐起。
周虎缓慢地摸了摸头,后脑勺,肿了他看向小弟们,才发现他们一身灰尘扑扑的,脸上手上都有些擦伤。
他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头看向悬崖,这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自己竟然还活着?!他都滚到下面去了还能被拖回来,而且没什么事!
周虎猛地抬头,不远处,那个叫霍登芝的女人坐在他的车座上,一条腿踩着护栏,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见他醒了,早就不想等的霍登芝立刻索要报酬,她拍了拍红漆车身,道:“我救了你,你的摩托车归我了。”
周虎脑袋还在持续性的闷痛,良久才反应过来。
何况凑近了,低声问他:“周哥,她说的是真的吗?”
他们一行人赶到时,只看见周虎躺在地上生死不知,那女的还在悠哉悠哉的喝酒。
没什么脑子的兄弟立刻怀疑是她干的,霍登芝懒都懒得理。
几个人就动手了,何况也不管他们,先去看了周虎。
头盔摘下来探探鼻息,再趴下来听一下心跳,何况这才安心地松了口气。
“啊!嗯哼。”
“唔,哎呦!”
“唔啊。”
身后接二连三的闷哼,何况回头,自己找茬的几个兄弟倒在地上,捂头的,捂胸的,捂手的……
各有各的痛。
霍登芝还是坐在那儿,屁股都没挪一下,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吹着冷月又喝了一口。
何况目光谨惕地盯着她,心里也明镜似的,周虎这样不太像对方做的,他也看得出来对方身手很好,周哥都不是对手。
要是想打架早动手了,哪用赛车,更别提还大摇大摆地坐等着他们?
临发车前,何况劝了周虎,是不是太危险了。
周虎摇头,眼里同样带着兴奋的热度,自顾自戴上头盔手套,低沉的声音从风镜下传出,“我去会会她,你们跟在后面。”
思及此,何况喊住了还想上的兄弟,专心等着周虎醒来。
周虎反应了两秒,看着霍登芝扬声道:“当然归你,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表情严肃,话也敞亮,这当然不是玩笑,事实上他根本想不通霍登芝是怎么救了他的。
但霍登芝这个人……
霍登芝听完前半句就已经跨上摩托,一拧油门。
周虎斟酌两秒眼见人要走了,急忙说:“一辆摩托买我的命太轻了,我交你这个朋友,我在北区的星辰网吧,你要有空就来找我,我请你吃饭!”
声音越吼越大,却只见霍登芝骑着他的红恶魔就如利箭射了出去,高冷地半个字都没回应,只留下排出的车尾气扑在脸上。
冷冷的流风吹过,周虎这才颓然地向后一倒,躺在地上。
周虎:“何况。”
何况一直望着霍登芝离开的方向出神,一听周虎喊他,立马回神。
“嗯,周哥?”
周虎仰头望着黑色天幕上闪亮的繁星,良久,才叹着气开口:“我今天真的差点死了。”
何况顿时紧张。
“那里,”周虎手臂打开,一指崖边。
何况看过去,没看到什么,山还是那个山,树还是那个树。
“车翻了,我已经滚下去了。”周虎慢吞吞却坚定道。
“怎么可能?”
何况第一反应是不信,他们来得很快,最多不超过十分钟,周哥完好的躺在地上,周哥骑的车也稳稳当当的被那个女的坐着,完全看不出车翻人飞的样子。
“我也不敢信,但这是真的。”周虎说着翻身起来,何况拉了一把。
别看周虎脸上还算镇静,实际上心里已经后怕得不行,目光沉甸甸的看了眼周遭的环境。
这里不是他翻车的地方,他飞出去了一截,事发地在后面。
周虎拍了拍他,“走,去看看。”
……
等霍登芝骑着车吹着风,不紧不慢回到她住的地方时,天光已微亮。
月亮仍高悬于天。
“吱”
金属支架撑地,霍登芝拉开衣链,整个人懒懒散散地走向租住的房子。
掉色生锈的路灯微弱地亮着,楼房的红色木门发出让牙酸倒的吱呀声。
黑色的楼梯间没有灯,霍登芝两梯一步迈上台阶,完全不受视觉的影响。
她住在顶楼,七层。
这一路上来,有的住户已经起身了,霍登芝能清楚听见压低的咳嗽声,打开杯子的声音,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迟缓的脚步声……
从脖子上取下钥匙,打开门。
没有开灯,霍登芝边走边脱衣服进了浴室。
“唰!”
对普通人来说冰冷刺骨的水流冲到头上,霍登芝睁着眼睛揉搓头发,冲干净泡沫后便一头倒在床上。
在密不见光的房间里睡个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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