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也只能就此散会。范思榆收起会议笔记回到他的房间，松了松领带，然后给和平舰队的首领发送通讯请求，打算向首领汇报会议情况，并且一起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全息通讯仪滴滴滴地响着，首领一直没接。
这时，范思榆听到有人敲门，是他的下属梁岳岚：“长官，茫星的贺先生派了人来邀请您去喝下午茶。”
梁岳岚是一名四级指令官，以范思榆助手的身份前来参加此次星际会议。和平舰队里的职位有三等，从低到高依次是指令长、指令官和指挥官；每一等都有五级，一级最高，五级最低。范思榆本人的职位是二级指挥官。
范思榆抬了抬眼皮：“好，你叫贺先生的人先等一会儿，我马上出来。”
梁岳岚走进房间把门关上，小声地说：“我认为这很可能是一场鸿门宴，长官，我还是替您回绝吧。”
“不必，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要见他。”范思榆偏头笑了笑，把领带重新系好，“况且有互不伤害协议在，他也不敢怎么样。”
开星际会议之前，五大行星都签署了互不伤害协议，承诺在会议期间不伤害其他行星的与会人员，违背协议的话就会成为宇宙公敌。即使贺柳再恨范思榆，也不会蠢到明目张胆地这样害他。
梁岳岚还是不大放心：“可是……”
“好了，没关系。”范思榆拍了拍梁岳岚的肩膀示意他放松，然后整理好了头发和制服帽，推开了房间门。
门外的确有一个穿着茫星的藏蓝色制服的人等着，眼睛也是茫星特有的琥珀色，一看就是贺柳的下属。他带着范思榆穿过走廊，到了某个房间门口停下。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真是好久不见啊，思榆。”贺柳热情地笑着，好像从会议时的那条大尾巴狼变成了摇尾巴的狗，范思榆甚至有点怕他下一秒就要扑上来。
好久，哪里有好久，区区两年没见，我本来打算一辈子都不要再见你了，范思榆在心里说。不过表面上，他还是在假笑：“是啊，好久不见，贺先生。”
贺柳带着范思榆在桌边坐下。没想到桌上真的有茶具，范思榆以为喝下午茶只是个借口，贺柳真实的目的是那各种各样的东西和他谈判，和辉星谈判。贺柳从前不爱喝茶，他只喜欢喝加了很多糖的甜牛奶。
“开会的时候，你一直不看我。”贺柳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边眨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边黏黏糊糊地说。
我为什么要看你？你干过什么缺德事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我见到你的第一面没一拳打在你脸上就已经很客气了。范思榆在心里把贺柳骂了一万遍，不过他还维持着假笑：“是吗？真是抱歉。”
贺柳一边坏笑一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作为补偿，你给我倒茶吧。”
范思榆这才懂了，原来贺柳把他单独叫过来，不是为了吃点心，也不是为了叙旧，而是为了使唤他，羞辱他，给他一个下马威。
叛逃之前，因为茫星人的身份，贺柳在辉星和平舰队的职位不高，一直没什么地位，总是负责给上级端茶倒水。如今，贺柳的身份不同以往了，他肯定是故意把身份掉转，逼范思榆给他倒茶。
气愤和尴尬使得范思榆十分不自在。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拿过茶壶倒了杯茶，他很想把手里的茶泼到贺柳脸上，但是为了辉星，他只能咽下这口气，默默地把茶杯推到贺柳面前，然后就静静坐着没动。
贺柳捏着陶瓷茶杯精致的杯柄将其端起，抿了一口，看上去很满意：“谢谢。你倒的茶比我自己倒的好喝多了。”
谁倒的茶不都一样？真当我听不出你这种阴阳怪气的嘲讽？范思榆已经开始后悔刚刚没在贺柳的茶杯里下毒。好吧，这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他并没有随身带毒药的习惯，就算带了也过不了安检。
贺柳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范思榆在心里杀了一万次，或许他知道，但是他不在意，依然笑嘻嘻地说：“思榆，你也尝尝吧。我猜你会喜欢的。”
茶竟然是诡异的蓝色，和茫星的旗帜一样的蓝色，范思榆从没见过。这种茶是茫星特有的品种？范思榆不想显得不礼貌，尤其是在贺柳面前，他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喝了一口，竟然意外地好喝。
见他喝了茶，贺柳看上去更满意了，范思榆处于发怒边缘的样子似乎很让他愉悦：“刚刚开会的时候，老头子们吵得我头疼，都没机会和你说话。你没有怪我吧？”
“怎么会呢。”
“那就好。这两年，你有想我吗？”
“当然。”范思榆咬牙切齿地说，“我每天都在想你。”
“好虚伪啊，思榆。”贺柳捂着嘴笑，语气却是冰冷的，“自从我走后，你从来没有联系我。”
明明离开的人是你，叛徒，你有什么资格指着我不联系你？虚伪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一口一个思榆，叫得倒是亲近，听着真让人感到恶心。范思榆克制着不开口骂人已经花完了全部的力气，不过他只是嘴唇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
“这两年里，我可是每天都在担心你呢。辉星快被战争拖垮了吧，我总是怕你出事。”贺柳喝完了茶，把左手的手套也脱了，用小叉子叉起一块小小的茶点，一边吃一边说。
边吃东西边说话是很不礼貌的，如果还是还在辉星，贺柳肯定不敢这样，会被上级训斥。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贺柳现在是茫星星际事务部的部长，他自己本人就是最高的上级，自然没人敢在这种小事上管他。
“谢谢关心。”范思榆也放下茶杯，“我该走了，还有事务要处理。”
“别这样嘛，还有好几种茶没给你喝呢。”贺柳说完，就有穿着蓝色制服的茫星人端着托盘进来，把托盘上的两个茶壶放在桌上之后就离开了，“如果你好好陪我喝完下午茶，茫星就可以卖给辉星二十艘新的宇宙飞船和一百架无人机。刚开发的新技术，相比上代，外壳强度和速度都提升了10%。”
范思榆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新技术？你们的技术迭代可真快。”
贺柳点点头，语气中透露着得意：“那当然。人才也是人，是人就怕死。你们打得那么厉害，人才们当然想尽办法移居到茫星来了。”
明里暗里的嘲讽听得范思榆心里直冒火：“你真有这么好心？我猜茫星本来就打算卖给我们，你只是恰好拿这个来再要挟我一次。”
“你猜对了，思榆。”贺柳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让范思榆有些意外，“但那又怎样？你再猜猜，我有没有权力把这些宇宙飞船卖给午星或者苍星？我猜你不敢赌。”
范思榆的确不敢赌，他低着头没有说话。
“很划算吧，一次下午茶换二十艘新的宇宙飞船和一百架无人机，还是最新技术。”贺柳看上去已经拿准了范思榆不敢走，已经自顾自地倒起茶来。新送来的茶也是蓝色，不过比之前的那壶深一些。
范思榆偏过头去：“说的好像我们不用花钱似的。你是卖，又不是送。”
“有钱也得有地方花。”贺柳捧着装茶点的盘子，用闲聊一般的随意语气聊着可以决定无数人生死的星际事务，“辉星大不如前了，我听说和平舰队连巡回飞行器都缺呢。说真的，你要不要到我这里来？”
“够了！”范思榆猛地放下茶杯，“你侮辱我我可以忍，但是你凭什么这样说辉星？辉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冷静，冷静，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范思榆对自己说。
“别生气呀，思榆。我又没有对辉星说什么过分的话，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为了躲避战乱从其他四大行星逃到茫星来的人太多了，你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面对范思榆的怒火，贺柳仍然只是一只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用叉子漫不经心地戳着盘子里的点心，“你总是冲在最前面。有时候我做噩梦，梦见你的飞船被苍星和午星的空间站用激光炮击中，我连你的尸体都找不到，然后被吓醒。”
实在冷静不下去了，范思榆冷笑一声：“说不定击中我飞船的激光炮就是你卖给苍星的。谁都知道茫星虽然明面上没有参战，但是和参战行星的地下交易从来没有停过。”
“我？你是说我吗？”贺柳镇定自若的面具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不过那只是一瞬间，很快，他又重新笑了起来，“茫星的事务并不都是我决定的。我怎么可能伤害你呢？”
真是不要脸啊。范思榆气得在桌子底下握紧了拳头：“是吗？茫星星际事务部的部长是你吧？”
“这个部长当得很不容易呀，还是给你当下属更轻松。”
范思榆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抬起右脚踩在贺柳左边的膝盖上，扯过贺柳的制服领带，恶狠狠地说：“你说这种话是故意要激怒我吗？有谁逼你去茫星吗？”
“‘去’？为什么要用这个字？我不是‘去’茫星，而是‘回’茫星。”贺柳没有被范思榆突然的怒火吓到，依然懒洋洋地靠在椅背里，眼皮把琥珀色的眼睛遮住了一半，“茫星本就是我的故乡。”
“那辉星呢？辉星养了你十二年，你就这样说走就走？以前我对你不好吗？辉星对你不好吗？走也就算了，还把枪口对着辉星？你这白眼狼！”
话音未落，房间门被猛地打开，贺柳的下属见到上级被人这样威胁，正要冲上前来，但是被贺柳抬手制止了。“思榆，我劝你最好不要提以前的事。”
“不让我提以前的事？”范思榆终于冷静了一些，把脚从贺柳膝盖上挪下来，站直了身子，“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叫过来？我们之间除了以前的事还有什么可说？”
这时，贺柳的某个下属立刻就冲过来，弯着腰用手帕擦贺柳膝盖上的鞋印。范思榆这才注意到门外围了许多人。
贺柳没管门外的人，只是自顾自地笑：“还有以后的事。”
比起生气，范思榆更多的是觉得可笑。
“我们之间没有以后了。”说完，他转头离开了贺柳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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