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加速的心跳声穿透胸膛落入林知烨的耳内，在静得压抑的房间里清晰可闻。他褪去藏在眼底的游刃有余，眼角抽动几下，太阳穴紧跟着跳动起来。
内心深处有一道声音催促着他上前，上前按住沈亦秋的肩膀，让他的眼中只能映出自己。
向坐在餐桌边上无所事事摆弄领带的沈亦秋迈进一步，林知烨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
声音告诉他，必须问出沈亦秋口中的那个“他”是谁，凭什么要把自己和这种无关的家伙拿来比较？
白炽灯投下的阴影隔断了沈亦秋头顶的光源。他挑起眼皮，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
林知烨的模样与幼时并无太大差别。不过是那细长阴柔的眉眼长开了些，身姿也挺拔了许多。似是抹了红霞的眼尾微垂向他望来，在背光处尽显寒意。属实是与他此时清淡素雅的衣着打扮不符。
搭在领带上的手指一颤，沈亦秋的心脏停跳了半拍。
他在小学毕业升初中那年被父母送到了国外念书。在将自己要离开的消息告知林知烨后，那张常年冷淡疏远的脸第一次有了情绪波动。
当时的林知烨也是像如今这般看着自己的。
沈亦秋攥紧手里的领带，下意识移开视线躲避林知烨的注视。
“沈亦秋，别逃，看着我。”
胡乱逃窜的视线因这句话重新回到了林知烨身上。眼前的人逐渐与当年拉住自己衣角，抿嘴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小孩子重叠。
“沈亦秋，你别走。”
“能不能不要走？能不能不要忘了我？”
彼时的他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冷傲如林知烨，竟然也会有如此擅长撒娇的一面。
不过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要落入狡猾林知烨的圈套！
沈亦秋给自己打气，压下心中的悸动，静待林知烨的下文。
兴许是在穿书局摸爬滚打多年，让林知烨练就了精湛的演技。他微皱着好看的眉眼，数次欲言又止，硬生生将眼角的红又憋深了几分。
沈亦秋露出一副不耐的表情。
“如果没什么事，就先走吧。”
他下了逐客令，撑着桌角起身。身形因重心改变尚未站稳，肩上传来温热又强硬的触感，沈亦秋的脚下一个趔趄，眼前的事物顿时天旋地转。咽下喉间的惊呼，他稳了稳心神，发现自己被林知烨禁锢着肩膀圈在了他和餐桌之间。
林知烨为了契合人设特意穿了不符合他以往穿衣风格的宽松休闲装。此时俯身压在沈亦秋身上，藏在衣衫下的强健肌肉一览无余。
沈亦秋挣扎了几下，发现根本无法逃离他的桎梏。
“林知烨你……”
后面的话被落在脸颊的温热泪水打断。
林知烨怯怯地瞧着他，皱着鼻尖企图把眼泪憋回去，但方一开口便瞬间破了功。
“那个人是谁……”
他的脸上带着重逢以来少有的清明，施加在肩膀上的力道也跟着弱了下来。
沈亦秋叹了口气，揩去他眼角的泪水，试探道：“林知烨，我是谁？”
“你是……”
林知烨哽咽了一下。
“小……小神经。”
脑海深处传来嗡鸣声，同一个月前的接风宴上被系统强行链接时的声音别无二致。沈亦秋皱了皱眉，在林知烨察觉前将异响引起的烦躁压了下去。
他张开怀抱，什么都没说。
林知烨抽了抽鼻子，扑进沈亦秋的怀里，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
【数据显示宿主的意识在经历了数次起伏之后逐渐趋于稳定了！】
连接上沈亦秋的瞬间，系统迫不及待地开口报喜。
【好。】
任由泪水浸湿衣领，沈亦秋轻拍着林知烨的后背，应下了系统的话。
他的声调平稳，丝毫没有听到此消息后应有的激动。系统受此影响，也鬼使神差地冷静了下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出现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额……那个，打扰了……】
【嗯，没事儿。】
不清楚自己和系统的链接能持续多久，沈亦秋决定开门见山。
【林知烨现在的状态如何？】
【是暂时的。宿主的意识波动是在察觉到自己似乎是某人的替身后产生的。您的那句话，带给他的刺-激好像过于大了……】
在看见自己的宿主掉眼泪时，系统的世界观崩塌了。在检测到宿主的意识波动后，它又默默拼好了自己的世界观。
它原本还不理解，为什么沈亦秋会乖乖地顺着宿主铺设的计划行事，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如今看来，原来是早就拿捏了宿主的个性啊！
也许这就叫“爱情使人性情大变”吧！
寄宿在林知烨意识深处的系统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宿主依依不舍地被沈亦秋按进汽车驾驶位，又在沈亦秋俯身的瞬间识趣地闭上了眼。
然后……
然后它听见宿主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攥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过度开始泛白。颤意从指尖蔓延至全身，林知烨绷紧嘴角，深吸了几口气，却还是没能抵挡意识的抽离。
【系统。】
【嗯，在哦。】
林知烨恍惚了几秒，不可思议地紧了紧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努力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我为什么会在车里？
他下车回望着双层别墅内的灯光，瞧见了窗前的沈亦秋。在察觉到他的视线后，沈亦秋歪了歪头，拉上了窗帘。
我和沈亦秋之间发生了什么？
【似乎是触发了保护机制。】
如果如实告知，宿主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会导致他的意识永久受损。深知这一点的系统扯了个谎。
保护机制？
我对沈亦秋做了什么？又或者是沈亦秋对我做了什么？
他回到车里，仔细检查着全身各处，并没有发现被殴打后的青紫。林知烨定了定心神。指尖敲击着方向盘的皮革套，发出闷响。
【系统，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如实讲给我听。】
在事件的原有基础上略作删减和修改后，系统给林知烨讲述了一个完整且没有任何漏洞的故事。
【你说我趴在沈亦秋的怀里哭？】
得到系统的肯定回答，林知烨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自己竟会做出这种举动。
【那沈亦秋……】
他咬了咬牙，从齿缝间挤出了后半句话。
【他是什么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啊？】
系统在他的脑海里手脚并用地演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抱了抱你，摸了摸你的头，然后把你送进了车里。】
保护机制只会在穿书者维持不住人设或遇见无法处理的紧急状况时才会触发。林知烨从系统的描述中推断出，自己之所以被保护机制强制停机，是因为一时间没能接受自己是替身的事实。
不过沈亦秋的后续反应也蛮耐人寻味的。竟然会对区区替身展露出温柔的一面吗？看来也不是无机可乘。但话又说回来……
林知烨想起了沈亦秋的那句话。
什么叫“曾经的他在照顾人方面可比你要笨拙得多”？沈亦秋竟然会喜欢一个什么都比不上我的家伙？
再想起自己为了任务苦练烹饪技能的经历，他就觉得讽刺。
早知道他心里的那家伙是个家务白痴……
系统再次听见了宿主的咒骂声，想要开口安慰却不知该如何下手。它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练习一样东西是越练越倒退的。兴许宿主应该换一条赛道继续努力？
如此想着，系统突然心疼起了每天都要面对林知烨做的午饭的沈亦秋。
在徐秘书通报林知烨在会客厅时，沈亦秋的手一抖，险些撕烂眼前的资料。
“林少爷说，等您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要趁着午休带您出去吃饭。”
凝滞的呼吸在听到这句话后顺畅了起来。他点头以示知晓。
竟然不是来送他做的黑暗料理的？
沈亦秋的心中疑惑，有条不紊地结束了上午的工作，在一众员工好奇而又八卦地注视下推开了会客室的门。扑鼻而来的饭菜香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停下脚步，沈亦秋看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肴，心中升起了抗拒。
不是说好了出去吃吗？
“一点多了。”
林知烨重新打包好从微波炉拿回来的饭菜，望了过来。
“我怕过了那家餐厅的营业时间，特意跑了一趟给你买回来的。反复热了好几次，也不知道味道有没有变。”
他笑了笑。
“是不是我不来，你就不打算吃今天的午饭了？”
对这些饭菜究竟出自谁手持有怀疑态度的沈亦秋拒绝动筷子，直到林知烨亲自尝了一口并露出享受美食的表情后，他才迟疑地端起了碗。
沈亦秋几乎没有准时吃过午饭，长期如此而养成的生物钟导致他这顿饭没有什么胃口，吃得也并不多。放下筷子准备离开办公室角落的休息室时，被林知烨拉住了手腕。
“时间还早。”
他试图把手抽出来，努力数次后还是败在了林知烨的力量下。
“你想干什么？”
林知烨的嘴角噙着一抹苦涩。
感受到手腕上的力度加重，沈亦秋适时地摆出了一副不耐的神情。
“我不在意你的心里住的是谁。现在站在你身边的是我，仅是意识到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感到幸福了。”
他把沈亦秋拉向自己，趁势起身让二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
“在那个人回来之前的这段日子里，能不能允许我走近你一点？”
林知烨抿唇，补充道：“哪怕只有一点也好。”
眼底的诚恳得到了沈亦秋的默许。他扬起笑脸，催促着眼前人去床上小憩。
“我没有午休的习惯。”
“习惯是可以慢慢养成的。”
拗不过林知烨的沈亦秋被按在了崭新的薄毯下。他侧身躺着，默默地看着林知烨搬来一把椅子，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书。
“你要干什么？”
林知烨展示着书封上的文名，上面尽是些沈亦秋看不懂的遣词造句，低声道：“哄睡。”
林知烨这家伙，就算变成了这样也还是喜欢看这类晦涩难懂的书吗？
下半张脸钻进毯子，只露出一双眼的沈亦秋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记得第一次见面，他就跟现在一样，独自坐在角落看着手里厚厚的文学书。
沈亦秋闭上了眼。如清风般悦耳的嗓音诵读着那些他根本听不懂的文字，意识在不知不觉中抽离，直到他再也听不见林知烨的声音。
轻轻地合上书页，林知烨坐在床头用视线细细地描摹着沈亦秋的睡颜，精确到每一缕发丝、每一个呼吸、每一种因梦境而几不可察的情绪变化。
他捕捉到了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微妙想法。
——真希望时间能就此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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