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华在病中这几日,气血亏损,很难再理事。锦华堂里,也不会有人不长眼来扰她养病,消息难免闭塞。
霍家三子在酒楼闹事的消息很快就飞便京都,传得沸沸扬扬。
如今沈修平来府上探望提起此事,沈灼华心中的疑惑更甚。
霍无川是个极老实本分的人,容貌品性不显,才能不显,比起前程似锦的霍百川,在京都中鲜少有人提及。
她看向沈修平的目光中多了些期待,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沈修平转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大略讲清此事的来龙去脉。
那日婚宴沈灼华走得早,沈修平正欲离开时,府上宾客皆散尽。
可偏偏就在那时,沈年珠的陪嫁女使哭喊着扑到他身边,叫他去救人。
事态紧急,沈修平顾不上礼数,赶到内院时,好几个沈氏的女使正在拦着醉酒的霍无川进去。
沈修平当场便给了他一拳,把人撂倒在地。
这样荒唐的事,霍家自知理亏,当下便将霍无川绑到前厅家法伺候。
内院的女使小厮们统统都被拉去审问,霍家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户,新娘子的院子定是吩咐了人去守,出现这档子事于理不合。
可偏偏出事的是沈氏女儿,还被沈修平撞破。
所有涉事之人审来审去,却依旧只得出一个偷懒耍滑的缘由来。
没安生两天,那霍无川又在酒楼里同人起了争执,闹出人命。如今正在大理寺中听候问审。
“霍家人没想着救霍无川吗?”沈灼华问。
沈修平低头喝茶,轻轻扣了扣木桌,顿了顿才道:“如今众人都在夸霍百川大义灭亲,铁面无私呢。”
如此一来,霍无川就成了弃子。
“阿姐可有头绪?”沈修平见沈灼华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觉得反常。
沈灼华眨了眨眼,摇头说:“觉得有些怪罢了。”
这桩命案与沈氏并无干系,可婚宴那事又叫沈修平撞上,当真是巧。
“这几日你安分些,别误了升迁。”
殿前司指挥使的位子被多少人盯着,沈修平年纪又小,若出差错被人参一本,得不偿失。
沈灼华知晓沈修平的性子,难免担忧。
沈修平却笑嘻嘻,转而又同自己阿姐谈起科举中新选拔上来门生。
今年独占鳌头的状元郎出生寒门,京都诸位达官贵人押宝的几位都被他比了下去,深得圣心。
沈灼华笑问:“你府中那位还要继续藏着?”
说起寒门贵子,总归绕不过那位举世闻名的学术大儒,照山先生。
这位照山先生博闻广识,孤僻清高,门生遍布大齐,尤为看重才华。所以门下的出身寒族的学子也多。
沈修平府上的那位苏公子,便是照山先生的得意门生。
“阿姐莫要说笑。”沈修平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笑。
沈灼华却嘲讽道:“笑比哭还难看。”
沈修平默默收起笑,低垂着头不再言语。
若是旁人他到不在意,可面对自己的阿姐,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呵,”沈灼华悠然道,“父亲若知晓此事,你那苏公子定会身首异处。”
沈修平依旧不语。
沈灼华冷冷睨了他一眼,“你可考虑过以后?”
沈净远曾想收苏清允至麾下,可苏清允不仅拒之门外,还扬言沈相德不配位,不愿与之同流合污。
这一来,就彻底断了自己的仕途,更是得罪了权势滔天的沈相,在京都举步维艰,才华横溢却只能做做教书先生,勉强维持生计。
“阿姐既然问,那我便实说了。”沈修平像是下定决心,郑重道:“他于我有恩,我定会护他周全。”
沈灼华难以置信地看着平日最听话的弟弟,开口时,声音隐隐带怒:“闭嘴!”
这小子是越发混账了,公然忤逆尊长。
沈净远绝不会放任沈修平如此行事。
如今沈氏事务大多落在沈灼华肩上,沈修平帮衬,只要姐弟二人不出什么岔子,沈净远大抵会功成身退。
年后虽有变动,但好在及时止损,沈氏并未受牵连。
沈净远冷眼旁观,见沈灼华依旧尽心竭力,沈修平又步步高升,新帝猜忌,他手上的权柄也逐渐下移。
可苏清允并非只是口出狂言,还刺杀了沈相心腹,若非照山先生出面,别说是仕途,就连性命也难保。
这些外人不知,沈修平这个五公子还不知吗?
沈灼华“啪”地拍了桌子,看着沈修平那副死性不改的脸,巴不得把面前的茶盏一同砸在地上。
“还望阿姐成全!”沈修平躬身作揖,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
沈灼华气得手发抖,起身扇了沈修平一巴掌,自己的手心也火辣辣的疼。桃夭已经扑了过来,抱着沈灼华的手臂。
“姑娘当心身子!”
桃夭将主子扶稳坐下,才语重心长道:“五公子是想气死姑娘吗?姑娘大病未愈……”
沈修平抬眼看向沈灼华,眸中已是一片决然,“阿姐,我意已决。”
沈灼华一时气急,但终归平静下来,若发怒有用,这天下万事岂非都能遂人愿。
听得他这话,连眼皮子都未掀,沉声道:“我不管身外事,可断然不许他人误了你。”
“送苏清允下江南,也算是保全他的性命。”沈灼华尽量心平气和说:“留在你身边,只会让他的处境更艰难。”
“不成。”
沈修平几乎是脱口而出。
沈灼华双眸倏地一亮,“有何不可?”
“他想留在京都。”他竭力敛下情绪,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沈灼华没忍住,冷笑一声,“你倒是在意他。”
孰是孰非,必有明眼人能辨之者。
沈修平能辨是非,她这个姐姐又何必咄咄逼人。
“那便把人藏好了。”
沈灼华淡淡对上沈修平略微讶异的眼神。
——
养心殿外,春光灿烂,隐隐带着夏日的热气。
“陛下,纯妃娘娘来了。”贴身太监道。
还在兢兢业业批改奏折的皇帝顿了顿手中的笔,随即又皱眉批上几个字,方道:“带她进来。”
“是。”
太监躬身后退,将人带进养心殿。
来人衣袂飘飘,不施粉黛却清丽脱俗,在这珠翠环绕的皇宫中,宛如一股清泉。
唐宛白盈盈一拜,“臣妾参见陛下。”
李元琛搁笔,前去扶她起来。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见外。”
年轻帝王嗓音温柔,却未能打动宠妃的心,反倒让她退后一步,直直跪下。
“恳请陛下饶恕怀则。”
唐宛白言辞恳切,李元琛却立即变了脸色。
“你多日不见,来找朕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吗?”李元琛垂着一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清丽的脸庞。
唐宛白一声不吭,依旧跪着。
“陛下要臣妾说什么?”
空荡荡的华丽宫殿中,女子声音不卑不亢。
皇帝的脸色愈发难看,吓得一旁侍奉的太监不敢言语。
“除去此事。”
唐宛白垂眸:“那臣妾,无话可说。”
李元琛顿住了脸色,眼前冷漠神情的唐宛白,依旧那般动人,他说不出责怪的话。
他蹲下身子,挑起唐宛白的下巴,与她平视。
“宛儿,”李元琛看着这张可怜兮兮的脸,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他放缓语气,慢声道:“怀则将小玉儿推进莲池中,若不责罚,沈氏安能忍气吞声。”
唐宛白想挣开那只手,却是徒劳无功,于是闭了闭眼,声音冰冷。
“怀则虽顽皮了些,可不至于推自己的长姐入水。”
“他自小在陛下身旁长大,陛下难不成不知吗?”
李元琛淡淡道:“受人挑唆也好,诬陷也罢,小玉儿如今昏迷是不争的事实。”
几句话,犹如当头一棒。
唐宛白双眼失神,泪水无声从眼角滑落。
事有蹊跷又如何。
李元琛起身,他身量本就高大,玄色龙纹长袍显得他威严更甚。
可跪在地上的人,身姿柔弱却竭力挺直背脊。
一高一低,一立一跪。
两两相望。
唐宛白扯下系在腰间的玉佩,生硬甩出去。
玉佩狠狠砸在那冰冷坚硬的的地砖上,裂痕交错,细碎的玉屑飞溅,无力地散落一地。
“怀则若有害人之心,犹如此玉。”
唐宛白心痛难忍,她嘴唇颤抖着,眼神通红。
“来人。”李元琛开口,立时便有太监应声。
“送纯妃回宫。”
贴身太监点头,"是。"
唐宛白被人扶起,李元琛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撇开视线落在地上的玉佩,摔得真是干脆利落。
殿内还未安静一会儿,殿门外便传来太监尖细的喊声。
“纯妃娘娘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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