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叔,您在前面那个冰淇淋店停一下。”谈雪案升起挡板,和前面司机黄叔说了一句。
黄叔是个内敛的司机,他从鼻子里嗯了声,打着转向灯开始往冰淇淋店靠近。
江鹜眼睛发肿,金鱼一样地呆呆地看着谈雪案,一脸的懵懂,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要在冰淇淋店停车。
引擎熄火,谈雪案推开车门,他站在马路边,被明晃晃的太阳扎得眯上眼睛,看着缩在座椅上的江鹜,“下来。”
不管谈雪案说什么,江鹜就没有不听的,哪怕在原书里也是。
江鹜抱着书包从车上跳下来,谈雪案从他怀里拉出书包,丢回车上,“只是去买个冰淇淋,没必要背书包。”
他走在前面,江鹜跟在后面。
室外热得厉害,刮过的几丝风都带着撩得人脸颊火辣辣的热气,这时候又正是午间,柏油路上阵阵热浪,光看着便热得受不了了。
江鹜这么爱哭爱撒娇,打得谈雪案措手不及,原书里作者对剧情描述居多,他的感受,江鹜的感受,其他角色的感受,没有写得很详细。
而他又是在十七岁的时候才觉醒了自己的角色意识,那个年龄,他对自己曾经面对江鹜的感受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他只知道,自己和余珰一样,怜爱着江鹜。
也记得,江鹜是一个很乖的弟弟。
好像没写他爱哭不爱哭啊。
不过现在看来,是爱哭的。
谈雪案感到有点烦,又有点无奈,还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是十八岁的江鹜就好了,那许多话都不用他挑明,以江鹜的敏感机警,也一定能感知到。
谈雪案先站在冰淇淋店的菜单前面,江鹜紧随其后,谈雪案往旁边让了让,好让江鹜看见完整的菜单,“你要吃什么口味的?”
江鹜哭得眼睛鼻子嘴巴都是红的,他抽噎了一下,“哥哥买吗?”
“嗯,请你吃。”谈雪案拿出裤兜里的现金,手机支付在现在还没有普及,摸着沾染上体温的纸币,谈雪案还感到稍稍有些不太习惯。
站在橱窗后面的收银员笑意盈盈地看着两个孩子,他们店里的冰淇淋并不便宜,一个冰淇淋球好几十块钱呢。
江鹜明显也不明白为什么哥哥突然请自己吃冰淇淋,但从他脸上重新出现的笑容可以看出,不管明不明白,哥哥给他买冰淇淋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哥哥吃吗?”
“不吃。”
“那我就只要一个球,一个二十五块,好贵哦,”江鹜嘴里嘀咕着,“哥哥,我要吃巧克力味道的。”
谈雪案看着挑选得一脸认真的江鹜,觉得自己的决策真是正确,没有小孩子会不喜欢甜甜的冰淇淋。
他只是想让江鹜闭上嘴巴,别再哭了。
或者问一些“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让他尴尬不已的问题,谈雪案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不是讨厌江鹜,他只是认为对方太危险了,这种危险既是江鹜本身,也是围绕着江鹜的那些人。
重新上了车,谈雪案便偏头靠在车窗上假寐。
车开了一会儿,一阵甜中带着微涩的味道袭进鼻腔,谈雪案睁开眼睛,猝不及防看见一大勺冰淇淋举在自己眼前。
江鹜挖了一勺冰淇淋送到他嘴边,“哥哥吃。”
“我不喜欢吃甜的,你自己吃吧。”谈雪案把脸扭得更加过去,都快要与车窗贴上了,好像江鹜喂到他嘴边的不是冰淇淋,而是一勺毒药,让他避之不及。
“好吧。”江鹜虽然有点失望,但表现得没之前那么伤心了。谈雪案不吃,他就自己认认真真把冰淇淋吃了个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他吃完了,那一次性的纸碗看起来还像是没被使用过的,塑料勺子丢在里面,他用双手捧着碗,看着雪白的碗底,声音低低地在车内响起,“哥哥不喜欢酸的,不喜欢咸的,不喜欢苦的,也不喜欢甜的,那哥哥你到底喜欢吃什么味道的?”
听到江鹜的发问,谈雪案慢悠悠地睁开眼皮,他挑食挑得全家所有人都知道,所以江鹜会知道,他也没感到奇怪。
谈雪案只是觉得:“不关你事。”
江鹜却早已经趴在了另一边的车窗上,他摁下了车窗,热浪立刻疯涌进来,黄叔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冷气都跑没了,黄叔想,但他从后视镜里看见谈雪案丝毫反应都没有,又决定不出声提醒阿鹜小少爷了。
小少爷都没意见,他当然也不会有意见。
车匀速平稳地往前开着,白蜡树形成了的光影不断地从江鹜的脸上掠过,头顶像是铺陈了一张网眼大小不均的绿色大网,将熏灼的日光过滤得柔和、绵长。
“哥,且停的白蜡树才是最漂亮的,对不对?”金色的光束从江鹜指缝穿过,他掌心落下光斑,身后的人悄无声息。
谈雪案每天都得睡午觉,十几分钟或者半个小时,长短总得睡个午觉,他只听见呼呼的风声,没听见有人在和他说话。
-
回到家后,江鹜去家庭医生那里给伤口换药,谈雪案为了给余珰说明江鹜的情况,也跟着过去看了两眼。
手背的白纱布早就被鲜血浸透了,一层一层地黏在一起,外面几层微微发乌发黑,越贴近伤口的部分,颜色越浅,而伤口本身还在往外渗着血丝,它裂开了,纱布的线头扎进口子里,被镊子夹着拉出来时,看起来像是一簇簇血管被扯了出来。
李医生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将江鹜看起来一塌糊涂的伤口清理干净后,捏着橡胶手套的指尖一只只扯松,整副手套从他手上被换下来,又戴上了一副新的给江鹜上药,一直到最后包扎的步骤,他才松了口气,分心说话。
“这种伤的预后可好可坏,可大可小,要是以后还这么不注意,说不定这只手都得废了。”李医生严肃道,看起来不像是吓唬小孩子的。
要是谈雪案稍微大点,能有个十三四岁,李医生还能拜托小少爷多多看顾,可小少爷自己都才十岁不到,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让他去看顾一个比自己更小的孩子,想想都觉得既不可靠也让人不忍心。
李医生:“太太的保姆找的如何了?”
谈雪案摇摇头,“要问管家才知道,妈妈应该也不清楚。”
李医生将弯盘里的脏纱布和手套倒进封闭式医疗垃圾桶,沉声说:“我等会去问问吴管家,你们两个孩子,没有保姆怎么行?”
他拧开水龙头,搓洗着双手,“吴管家这个工作效率,不知道怎么……”
他咕哝了些什么,在哗哗啦啦的水声里时隐时现,洗好手后,他转身,“好了,下一次换药是明天早上,记住我说的话,右手尽量不要用力,不要沾水,免得伤口裂开、感染。”
在李医生说完后,江鹜却抬头去看谈雪案。
“……”谈雪案无意继续浪费时间,“知道了。”他替江鹜应了一声,不等江鹜起身,他就转身往医务室外面走。
江鹜忙跟上。
.
在余珰的催促下,翌日清晨,新保姆就上任了。
未免出现跟上次一般的情况,吴管家招了两个,一人一个,各司其事,各自负责自己那位,能搭把手的可以搭把手,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出现像小莎那样的情况——撇下自己要负责的孩子,去看顾另一位。
“亲爱的雪案,我的名字叫Lily,我今年二十六岁,我总共拥有五个国际认证证件,获得三项国际大赛的冠军,我曾任且停医科…少儿急救…”
谈雪案刚睡醒,打开房间的门,听见的便是这叽里呱啦的一大堆,他并非不尊重Lily,他只是因为刚睡醒还有些懵。
直到他终于清醒,视野也变得清晰,对方早就做完自我介绍了,她双手贴在腹部,穿着规整的蓝黑制服,短发齐耳,白亮的牙齿显得极有精神。
看起来能把自己扛起来在空中丢八个十个来回的样子。
“你好,Lily。”他揉揉头发,“我现在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我先去洗漱。”
谈雪案转头回卧室,发现Lily也跟着进了他的卧室,他进洗手间,Lily便很自觉地开始整理起他的床铺。
正刷着牙时,放在书桌上面的手机响起来。
谈雪案从洗手间探出头,Lily已经举着手机捧到他的耳边。
“……”谈雪案将牙刷从嘴里拿出来,他接过手机,回洗手间吐掉嘴里的泡沫才和电话那头的人对话,“夏琅你有什么事吗?”
“哇!!!”夏琅尖锐的嗓音很刺耳地嚷嚷起来,他长大了也这么吵,看来从小就是如此,“我们在学校约好了打游戏的,我买了新的游戏机,上面好多好多好玩儿的游戏,我等会把游戏机搬到你家,我们一起玩!”
“嗯。”谈雪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忍不住用手指夹了夹自己的眼睛,希望可以略显精明凌厉一些,但失败了。
“何玉飞也来?”
夏琅:“何玉飞当然也来啊,他敢不来,我去他家里揍他!”
夏琅:“主要是,你马上过生日嘛,听我妈妈说,你生日要去乡下爷爷奶奶家里过,就不能和我们一起玩儿了,那就正好我们给你过生日,顺便打游戏。”
说起没办法给谈雪案过生日,夏琅的语气变得些微遗憾,但说起打游戏,他又立马充满了劲头。
“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哦,何玉飞也准备了,哈哈,是惊喜,你一定会喜欢的!”夏琅自顾自地说了大半天,直到他母亲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哎哟哎哟别掐我耳朵!我在和雪案打电话!”
“挂啦挂啦,我要去吃早餐啦,雪案拜拜!”
“嘟——”
谈雪案将手机放到一边,他继续刷牙,思绪却早就飞出去很远了。
十岁生日,是他十年来的第一个生日,不是从一岁到十岁的十年,是十岁到二十岁的十年。
男孩的眼眶中逐渐蓄满了眼泪,沿着通透的皮肤滚落而下,最后沾上嘴角的牙膏泡沫,像珍珠一样,混着白沫子一颗颗飘进盥洗台里。
写雪案的时候,心里总是在发酸,不是一种特别痛苦的感觉,而是又酸又麻又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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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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