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师垂眸把玩着酒杯,裘轻舟这人,第一爱财,第二嗜酒,他的怜梦阁能成为大通城首屈一指的销金窟,离不开她的默许甚至扶持。两人利益捆绑,一损俱损。在没有绝对把握和更大利益驱动下,他不太可能对她下手。但是……
“裘轻舟本人,问题不大。”
银朱刚要松一口气。
“但不代表,他这怜梦阁里,干干净净。”辛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说完,她不再解释,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个红色小瓶,在姜密和银朱疑惑的注视下,拔开塞子,对着那只翡翠酒杯,不紧不慢地抖入些许白色粉末。一下,两下。
姜密、银朱:“……?”
城主这是在下药?可刚才不是说裘阁主没问题吗?
紧接着,他们便看见辛师端起那杯加了料的酒,笑意吟吟地,递到了姜密面前。
“来,你的‘十全大补汤’。”
姜密眨眨眼,二话不说接过,仰头灌下,喝完,还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辛师,仿佛在等待夸奖,或是下一步的指令。
银朱看得目瞪口呆。
这二人,一个下药下得明目张胆,一个喝药喝得毫不犹豫。她忽然有点理解淡月为何总爱私下嘀咕这两人了——这行事风格,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难道是自己想岔了?或许城主加的不是毒药,真是……补药?
虽然实在想不出什么补药需要混着酒喝,但万一呢?
银朱心存侥幸地看向姜密,却见下一秒,他身体晃了晃,“砰”地一声直接栽倒在案几上,不省人事。
……嗯,没有万一。
辛师把昏迷的姜密扔到一旁床榻上,顺手解下他腰间那枚刻有“密”字的云纹玉佩,放下床幔。
恰在这时,裘轻舟抱着酒坛推门而入,一眼瞥见放下的帷幔和床上隐约的人形,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赶紧放下酒坛就想开溜。
“裘阁主,”辛师的声音悠悠传来,“过来。”
裘轻舟头皮一麻,往床边挪了一小步。
“再过来点。”
裘阁主苦着脸,又唯唯诺诺挪了一步。
“不够近。”
裘轻舟简直要当场给她跪下了,哭丧着脸:“城主大人,您有何吩咐直说便是,裘某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辛师失笑,不再逗他,掀开帷幔一角:“我信你并非昨夜之事的主谋。”
裘轻舟狠狠点头。
“但,”辛师话锋一转,“不代表你这怜梦阁里干干净净,尤其是昨夜那些……新面孔。”
“我今日来,是想请裘阁主帮我个忙。”
———
柳良被带出禁闭室的时候,手上还抓着毛笔。
他正是昨夜城主宴上替辛师剥葡萄的绿衣男子。城主离去后,所有参与宴饮的郎君都受了罚,尤以他最重——二十板子打得他屁股开花,外加禁闭十日,抄写阁规百遍。
他惶惶不安地被带到后厅,发现不仅他一人,昨夜所有在场郎君都被召来了。
“也不知是何事?我方才还在调制新香,忽然被急唤过来。”
“看这阵仗,怕是与昨夜之事有关?听闻是阁主亲自下令。”
……
柳良听周围的低声议论,心中愈发忐忑。他环顾四周,发现众人此刻皆如惊弓之鸟,趁着阁主还没到场,交头接耳,唯有右侧角落里的蓝衣郎君显得格格不入,他没参与讨论,目光投向门口。
柳良记得这人,他叫尹仪,半月前才入怜梦阁,因天生口吃,不爱说话,便以琴代语,昨夜宴上弹琴的就是他。
柳良顺着尹仪的目光望去,竟在门边阴影处看到一道身影——一袭白衣,头戴帷帽,面容隐在面纱之后,看不真切。但那白衣,那身量,那气质,柳良绝不会认错!定是昨晚来寻城主的那位公子!
想到自己一身的伤皆因他而起,柳良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心底涌起愤恨的同时,也泛起强烈的不安:他来这里作甚?
这时,裘轻舟的身影自门后出现,众人齐齐噤声,厅内落针可闻。柳良看见那白衣公子微微侧头,与裘轻舟低语了几句,裘阁主点了点头,随即缓步走入大厅。
裘轻舟手中折扇“唰”地一收,扫视众人一圈:
“你们当中,有人心里清楚,我今日所来为何。”
柳良心口一紧,莫非真是那公子来秋后算账?
裘轻舟停顿片刻,见无人应答,冷哼一声,“昨夜,城主府的姜公子在咱们阁里丢了一枚贴身玉佩。”
“东西既是在我怜梦阁里丢的,断没有凭空消失的道理。”
“本阁主不管是谁有意无意,‘拿’了也好,‘捡’了也罢,现在主动交出来,我或可从轻发落。”他展开折扇,一双桃花眼聚起沉冷的笑意,“否则,一旦被我揪出来……怜梦阁,可容不下三只手的玩意儿。”
……
“啧,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顶层雅间内,辛师透过屏风暗隙,将楼下后厅众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在来此之前,她心中已大致理清了脉络。
半月前,北狄使团入京途经大通城,她曾在府中设宴。北狄人粗豪善饮,酒过三巡,姜密曾给她送来醒酒汤。
那是北狄使团与姜密唯一一次短暂照面。
姜密四年间身量和容貌都有变化,北狄人极可能是凭借那枚独特的玉佩确认了他的身份。但彼时使团重任在身,需先进京议和,不敢节外生枝,只能等返程出境,再无顾忌时动手。
半个月的时间,不足以使他们渗透到城主府,但渗透一个鱼龙混杂的怜梦阁,却绰绰有余。她刚向裘轻舟确认,昨夜新到的那批郎君里,果然大部分都是半月前入阁的。
这也解释了,为何姜密独自出府寻她的路上无人下手,偏偏在他进入怜梦阁、身份可能暴露后,返程时才遭遇刺杀。
显而易见,北狄布置的人手有限,而那能下达指令的幕后之人,就潜伏在怜梦阁内,潜伏在这一批“新人”之中。
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北狄不是急于除掉姜密吗?她就给他们创造一个“绝佳”的机会。
这才有了眼下这出引蛇出洞的戏码。
裘轻舟早就安排好了心腹小五充当那个“偷窃”玉佩的托。
他摇着折扇,眼神微不可察地扫过小五,小五会意,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按照计划,上前“承认”是自己不小心拿走了玉佩,并当众将玉佩“归还”给门口的白衣公子。
却在他将要开口的瞬间,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比他更快,自右侧抢先响起。
“我……是是在……在我这……这里……”
裘轻舟摇晃的折扇蓦然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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