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羊毛出在羊身上。
栗子出在沈京洲身上。
他漫不经心抬眼,面如冠玉,腰间系着攒珠银带,昏黄烛火氤氲落在沈京洲肩上。
指骨匀称的手指轻在书案上轻敲:“你倒是大方。”
还从未有人拿三个栗子贿赂自己,且这三个栗子还是从武哀帝供桌前“顺手牵栗”的。
虞幼宁讪讪干笑两声,忽的往后收回一根手指,盖在一个栗子上。
又往后收一根手指,盖在栗子上。
分给沈京洲的栗子,其实只有一个。
三个栗子,她、沈京洲、多福,一人一个,见者有份,很公平。
虞幼宁自以为自己是公平公正的判官,做人不能独享好吃的,做鬼也是一样的道理,不然就该是自私鬼了。
多福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分到虞幼宁的一个栗子,吓得连连跪在地上:“老奴何德何能。”
往日沈京洲入口的吃食,都有专门的太监试毒。
如此一想,多福冒着大不敬之罪,笑着上前福身:“奴才谢虞姑娘赏。”
沈京洲的目光似有若无落在多福身上。
多福身影猝然一僵,当即改口笑道:“可惜老奴牙齿松动,这栗子怕是克化不了,只怕得辜负虞姑娘的好意了。”
虞幼宁怔怔“啊”了一声,面露遗憾。
她默默将这话记在心中,日后若是寻躯壳,定要找岁数小的,不然连栗子也吃不动,未免也太可怜了。
虞幼宁胡思乱想,顺手剥开一个栗子。
那只手纤长白净,不染蔻丹,指甲透着轻盈的粉色,似春日桃花。
栗子的果壳剥开,露出里面烤得香软的果肉。虞幼宁轻轻吹走覆在栗子上的一点薄膜,而后——
张唇咬了一口。
虞幼宁心满意足眯起眼睛。
果真如她想的那样香甜可口。
殿内悄无声息,虞幼宁吃相很好,不曾发出一星半点的动静。
贝齿又一次咬上栗子之时,虞幼宁后知后觉,殿中过于安静了。
她不明所以扬起头,对上多福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茫然朝他眨了眨眼。
君臣有别,哪有虞幼宁吃着东西,让沈京洲看着的道理?
多福为虞幼宁操碎心,委婉提点:“虞姑娘的栗子,不是要送给陛下的吗?”
虞幼宁:“我……”
话音未落,忽听殿外有小太监着急慌乱的声音:“陛下,丞相来了。”
丞相连夜入宫,定是急事。
沈京洲目光凛然:“摆驾御书房。”
夜色深沉,犹如化不开的浓墨。
雨打芭蕉,小雨淅淅沥沥。
乾清宫灯火照明,缂丝屏风后,虞幼宁仍站在原地。
横梁上悬着两盏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灯笼,斑驳光影落地,拉长虞幼宁的影子。
沈京洲侧目,脚步轻顿。
多福心领神会:“奴才定会让人好生安置虞姑娘的。”
沈京洲的目光从虞幼宁脸上移开,落在多福身上。
只轻飘飘一眼,多福登时不寒而栗,浑身打着寒颤。
他用尽力气甩了自己一个耳光,赔着笑脸道:“是老奴多嘴了,还望陛下恕罪。”
竹骨伞撑起,为沈京洲遮风避雨,他头也不回往御辇走去。
小太监慌不择路搀扶起多福起身,犹豫不决:“干爹,里面那位……”
多福狠狠剜了干儿子一眼:“都给我好生伺候着,不该问的别问。”
……
秋雨绵延,沈京洲同丞相在御书房密谈了整整一夜。
天色将明之时,沈京洲才乘着御辇回到乾清宫。
空中遥遥传来鼓楼的钟声,晨钟沉重,钟鸣磬响。
一夜未眠,沈京洲眉宇笼罩着淡淡的疲惫之色。
多福轻手轻脚为沈京洲送上参汤,又无声退下。
乾清宫亮如白昼,青鹤瓷九转顶炉燃着的瑞麟香飘渺空远。
沈京洲一手扶着眉心,细长睫毛掩在眼睑下方。
曲起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在案沿,倏地,指尖似乎撞上圆滚滚的小玩意。
沈京洲狐疑抬眸。
淡漠的眼眸中映着满殿的烛火,而后是两个冷却的栗子。
棕黑色的果壳裹着黄澄澄的果肉,只可惜栗子在乾清宫放了一整夜,早没了先前出炉的香甜。
想起虞幼宁拿他的熏笼烤栗子,沈京洲喉咙溢出一声轻哂。
栗子在他宽厚的掌心转动。
沈京洲黑眸晦暗不明。
半晌,他起身往多宝槅走去,随手取下槅子上贮着的紫檀漆木锦匣。
锦匣打开,两个圆滚滚的栗子掉落匣中。
光影从另一侧洒落进来,沈京洲半边身子落在阴影中,忽明忽暗。
他盯着匣中的栗子看了许久,直至殿外传来多福的声音,沈京洲才缓慢回神。
黑眸凝紧,目光落在半开的锦匣上,沈京洲唇角勾起几分讥诮。
忽而却听廊檐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多福压低嗓子训斥宫人。
“怎么回事,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快去太医院请太医……”
槅扇木门推开,沈京洲一手负在身后,凉薄的眼睛轻抬:“何事如此喧嚣?”
……
苍苔浓淡,竹影参差。
多福提着宫灯跟在沈京洲身侧:“都是底下的人做事不尽心。”
昨夜沈京洲离开后,多福擅自做主,将虞幼宁安置在偏殿,又让人好生看着。
多福慌乱不安:“老奴也没想到,虞姑娘会让人送去四个暖炉。”
偏殿本就烧着地龙,虞幼宁又在四角添了四个鎏金珐琅铜炉。今儿一早起来,虞幼宁头晕眼花,连嗓子都在冒烟。
她不让婢女近身,宫人无奈,只能来向多福求助。
偏殿近在咫尺。
厚重的明黄毡帘掀开,迎面暖香扑鼻。
小小的拔步床上悬着珠玉帐幔,光影昏暗,看不清里面的光景。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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