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霜笑声放肆嚣张到连小鸟都不愿意停留,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湖心亭回荡着她不节制的大笑声,连带着湖对面的娘子郎君们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白淼淼恼羞嗔怒:“再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李明霜是一点也听不进去,整个人笑趴在白淼淼肩上,听了她的威胁,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笑得更加大声,就差把屋顶给掀翻。
白淼淼气得小脸通红,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李明霜拦腰抱住,整个人按了回来。
“好妹妹,别生气了,姐姐这不是也第一次见吗,大开眼界,大为吃惊,目瞪口呆。”
白淼淼被人紧紧抱着,挣脱不得,只好双手抱臂,一脸冷漠。
“太好笑了,你竟然才发现!”李明霜笑的直不起腰来,“他们就差扯头花了,你还一心吃着你的冷酒和糕点。”
“李、明、霜!”白淼淼小脸涨红,一字一字喊着她的名字,“等你阿耶阿兄回来,我要跟他们说,你最近一直往兵部跑,甚至还偷偷翻墙进去。”
这也是李明霜总是能比白淼淼这样的隐居在家的闺阁女子更早一步知道消息的主要原因。
谁叫人家的胆子大概有八百个。
李明霜笑容一顿,随后大惊,一把捂住白淼淼的嘴,愤愤说道:“不是说好不说的吗!”
白淼淼小嘴一撅,不高兴反驳道:“那你不是说好不笑的嘛?怎么还笑的这么大声。”
两个小女郎对视着,两双明亮的眼珠子各自不服,但很快又无声地达成共识,各退一步。
“不笑了,那你说怎么办,等会还要去吃饭呢,这也太尴尬了。”李明霜先一步下台阶问道。
白淼淼苦恼地皱了皱脸:“不知道。”
“合计也不会尴尬,毕竟这些人总是很能忍的。”李明霜托着下巴,“三殿下和六殿下以前有矛盾吗?”
白淼淼也跟着撑着下巴,惆怅说道:“不知道啊。”
“那你觉得是因为你吵架的嘛?”李明霜坚持不懈地继续问着。
白淼淼换了只手托下巴,一双明亮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好友,嘴巴微动,最后小声说道:“不知道啊。”
李明霜沉默了,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火都烧在自家门口了,正中坐着的玉娃娃还一问三不知。
“我哪知道。”白淼淼有些生气,“一个是淑妃的儿子,因着我阿姊的关系,我都是绕道走的,一个是三殿下,我已经和他三年没见面了,想来想去都和我没关系啊,今日闹着一出,还好没人看见,若是有人看见了,不是平白无故挨人骂了吗!”
如今圣人在战乱中继位,前头五个皇子,除了三殿下还未婚配,剩下的孩子全都因为这三年的大乱耽搁了,今年若是真的战乱得以缓和,几位皇子的婚配也该提上日程了。
宁国公主生辰大办未必没有这个意思,长安城适龄闺秀尽在,白家已经送了一个女儿入宫,便没有打算再送一个,自然不想平白再惹风波。
李明霜认真思索了片刻,随后点点头:“反正你没这心,陛下看在你耶兄的功劳上,便不会为难你的婚事。”
小女郎们面面相觑,各自惆怅。
“你说,三殿下有争储之心吗?”好一会儿李明霜压低声音,冷不丁问道。
—— ——
“人走了。”
大雪翻飞,西苑涌进不少避雪的人,最西面的一间屋内,小黄门站在阴影处,只露出被雪水打湿的鞋尖,声音低沉。
“那人原是躲在假山上观察白家娘子,后来您和六皇子来了,这才离开,那位置应该是听不清声音的,只这人是李静忠的人,只怕他会胡乱攀咬,让您和白家受累。”
窗外八风卷地,乌云骤翻,不远处群山上乌云流沙,雪色在岭。
盛昭打开窗棂,看着不远处三三两两聚集的小郎君们,那些人的视线时不时就要飘了过来,好似被狂吹的北风裹挟着一般。
六皇子盛宴站在屋檐下,披着灰色的大氅,手中捧着手炉,轻靠在红柱上,姿态散漫,笑容漫不经心,和身边的五陵年少说着话,视线在人群中扫过,神色并不热络,偏一茬接着一茬的人都要涌了上来。
张淑妃独子,陛下最宠爱的孩子,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长安城的世家子弟趋之若鹜。
盛昭不过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盛宴便敏锐地看了过来。
少年神色倨傲,态度嚣张,郎君面容冷淡,眉眼疏离,两人的视线隔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无声地撞在一起。
盛昭手指微动,指尖的梅花在一片白茫茫中格外显眼,盛宴视线在那红梅上一扫而过,许是轻声嗤笑了一声,便点到为止收了回来。
“去查一下盛宴为何会突然上来。”盛昭手指一松,手中的梅花便悄然坠落在地,落在厚厚的大雪之上。
“是。”小黄门恭声应下。
盛昭沉默着,感受着凌冽的北风吹在脸颊和手背上,只长安再冷的风也没有三年前线的冬日寒冷,长枪在风雪中不亚于寒冰握在手中。
“二娘在哪里?”
盛宴身形微动,肩膀上的花纹在刺眼的白光中微微一闪,可还未让人仔细看去,那白光便消失不见,快到令人仿佛是错觉,连着那变化的身形都令人有些恍惚。
“在湖心亭里坐着。”小黄门的声音在阴影中喃喃细语,若非仔细去听,很容易错过只言片语。
盛昭轻笑一声:“看来今日是吓着她了。”
小黄门的影子巍然不动,好似旁边的高瘦长颈花瓶,浑然一体,连着呼吸都微不可闻。
“回去吧。”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坐在窗边的盛昭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被外面的光照一衬,落在一侧,一径森然,天地正色。
小黄门声音犹豫:“可要和二娘告个别?”
盛昭摇头:“不必,走吧。”
—— ——
白淼淼抱着沉重的心思去赴宴,却惊讶地发现三殿下和六殿下竟然一同不曾入宴,心中大喜。
“老六这又是去哪里胡闹了?”上首的宁国公主无奈问道。
下面闺秀们说话的声音都慢了一些,下意识侧耳去听。
“六殿下闹着要去跑马,带着几个小黄门半个时辰前就离开了。”景怡笑说着,“本打算亲自和殿下说的,但殿下正在和几位公主投壶,许是觉得打搅,便不曾入内打扰。”
宁国公主笑了笑:“老六真是孩子脾气,那三弟呢,我可一面都没见到他,现在走了也太不给我这个姐姐面子了。”
下面的闺秀们换了一批人竖起耳朵来听。
“说是要给和政公主去东市富康家的赍字五色饼,怕迟了就卖完了。”景怡笑说着,“让鸦泉过来说了,巧的是,来的时候殿下正准备去投壶在换衣服呢。”
宁国公主惊讶:“两人前后脚走的?”
一直不说话的长乐公主也忍不住抬头看了过来。
景怡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和宁国公主对视一眼,和气说道:“两位殿下一起出的门,只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呢。”
“我还以为要打架了。”年纪最小的永穆公主小声嘟囔着。
众人脸上笑容一僵,但很快便又恢复正常,只把那话当成耳旁风飘了过去。
本朝储君之位自高.祖时便纷争不断,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如何,许是因此开了一个坏头,父子相杀,皇子相争,夫妻相欺,往后如此多的帝王竟然无一能幸免此事。
只这些都是朝廷的事情,自然不便放在明面上说,这样的小插曲很快就盖了过去。
宁国公主性好奢华,一场宴会下来,玉盘珍羞,钟鼓馔玉,金樽清酒,数不胜数,最耀眼的还是每人案桌前的一盏酥山,宛若小小山尖的刨冰加上雪白的奶酪,上面再撒上切得极细的各类干果和果脯,最后是一道道红色的糖浆一圈又一圈地覆盖着。
白淼淼心里没了顾虑,又看到如此美食,彻底敞开肚皮来吃,吃的任何想要来找茬的人都不好意思来打扰。
“说起来,四弟是不是也要从前线回来了。”散会前,长乐公主状似无意开口说道,“好些年没见到他了,我们几个姐妹何时去见见?”
宴会上热烈的气氛随之安静下来。
宁国公主眼波微动,在一众姐妹的注视下,淡淡开口:“四弟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锯嘴葫芦一个,平白让人见了生气。”
“那也不该置而不问。”长乐公主笑说着,缓缓转动着虎口处的玉质阴阳环,“毕竟以前也曾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
宁国公主脸色并不好看,沉着脸不说话。
普天之下只有长乐公主敢这样一而再再而三不给她面子了。
李明霜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行四的大宁公主巍然不动,完全不想掺和进此事。
“四弟辛苦三年了。”气氛太过沉默,两位公主都不是好脾气的人,不肯退让的后果便是气氛越发僵硬。
宜宁公主被几位妹妹用眼神刮了出来,只好硬着头皮说着:“要不先让他休息休息。”
宴会下的闺秀们已经在心中想好理由尽快退场了。
“说起来,昭仪娘娘这些年一直对三弟和四弟都颇为照顾。”上首的长乐公主话锋一转,看向下首正在把最后一口酥山塞进嘴里的白淼淼,“不知二娘可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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