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皮还是挖丹给个准话,我敢吃人就不怕被人吃,刀俎鱼肉,混世道谁没几个胆儿?别想装高人模样吓唬我,爷可不是吓大的。”
入夜微凉,客房里灯烛明亮,夜霄大喇喇霸占房里唯一一张床,悠哉斜躺着,支着头,一手在床头摊开的油纸包里扒拉,嘴里不忘逼逼赖赖。
“识相的,下次给爷多供几只,老子好歹也是修炼快四百年的大妖,雄霸一方威武雄壮,胃口大着呢,一天一只鸡你当喂猫呢?真把我饿着了我就把这儿的人都吃了,到时候你就后悔去吧!”
一只烤鸡也没多少肉,咂摸干净鸡架上面最后一丝肉筋,夜霄意犹未尽,于是挑了一根还算顺眼的骨头叼嘴里磨牙。
七天了!
算上今晚,这道士已经把他抓来七天了!
一句话不说把他关在这里,要不是身上符锁缚骨,一用力就传来噬髓的痛感,让他一点法力都使不出来,他都要以为之前抓他时候那句冷的掉渣的‘孽障’是被打懵之后的幻听。
盛夏院角蛐蛐长鸣,衬得屋内一片寂静,唯一的活气儿就是嚼鸡骨头的咔嚓声,带着几丝暗搓搓的咬牙切齿。
锃亮的眸光罩住长凳上盘膝打坐的人影,夜霄企图用眼神将其大卸八块,奈何尚未修炼出此等本事,人影不仅纹丝未动,还害得他眼眶眦酸了。
夜宵抬手捂住眼睛,眨了眨瞬膜,心里默默骂了道士一百遍。
顾宁修行旁若无人,气息平缓,雪白清俊的脸上蒙着一层暖暖的烛光,长睫低垂,拉出淡淡月牙似的影,恍若玉塑。
“喂,臭道士,老子渴了,要喝桂花酿。”
“……要新米做的,不准加陈米。”
“……要温好的。”
“现、在、就、要。”
叫嚷的人百无聊赖似的,语气里饱含的刻意惊扰却散发得嚣张至极。
夜霄气哼哼想,最好让臭道士走火入魔,再制成傀儡,到时候天天使唤他,把今日阶下之仇加倍雪耻。
话音刚落,桌上就立起两张纸人。
之前一直服服帖帖趴在桌面,他都没注意到,听见这话像得了命令似的爬起来,撅起屁股埋头从一旁的乾坤袋里掏出一个有它们几倍大的酒瓶,看似艰难实则稳重地双双托举过头顶,整整齐齐蹦下桌,跳到长椅上,再跳到地面,倒腾着短腿飞快奔向床上的大爷,把酒瓶放在床边夜霄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客客气气鞠了一躬,又蹦蹦跳跳地回到饭桌趴下了。
夜霄垂眼看着地上的酒,神色僵硬。
灯芯烧过了头,烛影轻摇,没有人吱声。
幻听,绝对是幻听,这人根本没长舌头!
夜霄虽然压根儿没指望那座冰山会回他,但困在这里憋屈得慌,逃又逃不掉,打又打不过,只要是给这人找不痛快的事儿他都想试试,不知道是这道士定力太好,还是耐心过人,要吃给吃,要喝给喝,就是不搭理他,除非必要,一个眼神儿都不带给的。
他娘的,见过熬鹰的,没见过熬蛇的!
呸掉嘴里的骨头,夜霄气愤地翻了个身,眼一闭,兀自生着闷气。
“两百五十八年四个月零九天。”
夜霄运转灵力化解体内灼烧的符咒,冷不丁听见一个清泉冷冽的声音吓了一跳,立马睁眼,神经敏感地警惕起来。
出门在外,恃强凌弱是常态,修炼的时间越久,法力越强,他向来奉行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遇见修为差不多的,报出各自的虚岁,互相一衡量,也多半不会有不长眼的山野精怪打主意。
而且为了稳妥起见,做蛋的一百年也被他算在里面了,虽化身多年,但自有意识起就他一条蛇待着,细算起来,至今恰好三百五十八年四个月零九天。
修炼年岁具体到天数,就算住在一个山窝的也不一定会知晓,按理说道士向来自命清高,不屑与妖修为伍,道与妖在凡间更是势不相容,平白无故不可能打听这些细枝末节,这道士怎么知晓的?
难不成他还会算妖的命数?
夜霄杀心燃起,眯了眯眼,又转瞬被他藏了起来,随后饶有兴致地撑身看向顾宁,嘴角轻牵,带着几分轻佻的笑意,因受伤而苍白的脸由着心态波澜回复几分虚假气血,清清的翠绿竖瞳泛着水光,脆弱又明亮,本就俊美异常的相貌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妖异。
“原来道长会说话,我还当自己被哑巴抓了打算用来泡酒治嗓子呢,正好你天天给我喝的也腌入味儿了。”
夜霄憋不住地阴阳人,半屈着腿坐起身,胳膊搭着膝盖,看似放松实则随时准备攻击的状态,暗自思忖在这里化形吞掉眼前这个道士的把握有几分。
但这样一来肯定暴露行踪。
夜霄犹豫着。
对于他的挑衅,顾宁如风过耳,没有丝毫波澜。
夜霄气笑了,磨了磨牙,嘲道:“道长莫不是早就盯上了我,否则连我修炼了多少年竟比我自己知道的还清楚,图我灵丹就图我灵丹,摆出除魔卫道的幌子骗骗其他人也就罢了,弘扬完正道的名声,接下来就是个人私欲了吧,此处就你我在,何必惺惺作态,老子又不是没受过,有什么目的手段都使出来,吊着我有什么意思?难不成要将我关在这里,指望这几只鸡来把我养熟?”
想到最后那个意图,夜霄自己都觉得好笑。
狗道士,没一个好东西!
顾宁蹙了蹙眉,气息微沉,这话里似有什么刺到了他。
夜霄敏锐地察觉到他一闪而过的情绪,虽然很快平息,但还是被他从空气中捕捉到了,哪怕昙花一现,但夜霄还是分辨出来,那是一丝带着杀念的怒意和一份……
心忧?
夜霄打了个寒颤,搓了搓胳膊,并咬了下不争气的舌尖。
他娘的,都怪臭道士老给他喝酒,舌头都喝窜味儿了,从仇人身上尝出忧虑那还得了?今儿能尝到善念,明儿就能认敌做友!后天就能把自己卖了!
教训完不争气的舌头,摆正自己的念头,夜霄琢磨起刚才道士暴露出来的杀念。
修道之人最忌情绪波动,有了情绪就有破绽,道心不稳修为难进,这道士周身气息纯净宁和,一看就是洁身自好的苦修之士,若非如此,自己也不可能在这里心安理得地待着慢慢找机会逃跑,但一人一蛇从未见面,更谈不上交情,这人却对他的年岁了如指掌,实在可疑,不搞清楚道士的目的他都睡不着觉,头上又多了一把剑悬着。
方才说那些不过是故意恶化道士的为道之念,激他说话,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思来想去,夜霄试问道:“道长,难不成你我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不如给点提示?老这样耗着也不是个事儿,有误会趁此机会当面解开好了,何必耽误彼此呢?你若真想将我炼化,早就动手了,既然存心放我一马,大不了以后我痛改前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何?”
老子什么错都没有!改个屁!
反正一别两宽,天高海阔,谁也见不着谁,大不了遇见你我绕道走。
说一面之缘都是客气了,就这几日他一步步踩着对方底线要这要那。
甚至刚来之时,因伤势严重,还给他喂了颗上等回灵丹。
极品丹药一般都是自己拿来保命的,可他竟丝毫没有犹豫地就给了,要么背后门派财宝堆积成山,有长老照拂,要么就是走济世救人那一挂。
单凭这几日对这道士的观察,没见他跟什么人联系,身上法宝也没几件,不像背后有大门派的样子,也没尝到他身上有灵力稀罕的宝物,实在说不通。
若不是自己体内灵气纯粹,丹田没有掺杂别人的灵息,他都要怀疑他俩之前是否有过那么一段难以言说的海誓山盟生死同穴。
如果所有可能都否定,那么那个最傻缺的就是答案了,原来这世上真有将生灵一视同仁,舍己救妖,心怀苍生,以匡扶正道为己任的傻道士!
不问还好,夜霄不知道自己又戳到哪个节点了,顾宁周身的气息温度肉眼可见的降了下去,外头盛夏,屋里却蹭蹭地冒寒气。
顾宁终于舍得睁眼把目光投向他,夜霄登时就后悔了,被定住似的僵在原地。
……他娘的,你还不如继续关闭六识呢。
那双漂亮极的浅棕眼眸像蒙了层无形的冰膜,看向他的眼神能一寸一寸地把他冻成蛇精冰。
夜霄感觉自己被套进了寒冰炼狱。
“不明白,就待到明白为止。”
语气依旧冷的掉渣,仿佛将他下半辈子都定好了,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
这是决定要一直锁着他???
锁多久?几天?几月?还是几年?
需要想通什么?
有什么好想通的?
天理昭昭!恶道当道!蛇生还有没有自由了?
夜霄如鲠在喉,心里山呼海啸,把自己这辈子能想到的自己做过的所有亏心事都想了一遍也没想到自己哪里伤天害理得罪这破道士了。
他娘的!!
老子到底错哪儿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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