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里哪来的风。
祁恩浑身僵住，颤抖从膝盖爬向大腿，又顺着脊椎蹿上肩膀。
“真的好巧。”
是程寻的声音。
他的气息滑过祁恩的耳畔，还带着浓烈的酒气。
祁恩戴了口罩和帽子，浑身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为什么这也能被程寻认出来？
祁恩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忽的想到，程寻为什么要往这个地方走，是不是专门把他引过来的？
这里没人，程寻想杀自己轻而易举。
但程寻现在药效发作……
祁恩踌躇不安地握紧了袖子里露出的一点刀柄。
“我认错人了？”程寻说着，好似伸出指尖，在祁恩的耳后轻轻摸了摸。
“真的不是你吗？”
祁恩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即便这样，他还要给自己内心打气。
他压低声音，沉声说道：
“不是我。”
“……”
程寻被祁恩的可爱逗笑了。
“好，不是你。”
祁恩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简直要被自己蠢哭了。
他想说话，吐出的字句却被颤抖的气声切得支离破碎：
“我、我不认识你，我没有在跟踪你，是你一开始让我等你的，你又先走了……”
在远方的代慕透过监视器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黑影，他在那一头安慰着祁恩：“没错，就是这样，既然被发现了，就不要直接跟他动手了，先糊弄过去再说。”
祁恩听着，悄悄把滑出来的匕首推回了袖子里。
“分心了？在听什么歌？”
“没……！”
祁恩耳朵一空，耳机竟然被程寻摘了下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抢，却被程寻早有准备地挡住。
程寻看着他，把耳机了进去。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祁恩紧张得像被掐住了气管，喉结机械地上下滚动，却怎么也咽不下那口气。
后背的衣服都已经湿透，布料贴在皮肤上。
舌尖不自觉地舔过干燥的嘴唇，这个动作在短时间的沉默内，重复了好几遍。
“这是什么歌？”程寻问。
祁恩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毕竟程寻实在是狡猾，说不定已经发现那边是代慕了，只是故意诈祁恩的。
短短几秒，各种回答在祁恩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你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歌吗？”
“嗯……”
最后祁恩还是跟着程寻给的答案走了。
程寻勾了勾嘴角，把耳机递了回来。
祁恩正要拿回来，程寻却又收了回去。
祁恩脸上的惊愕再也藏不住了，甚至被逗得有些着急。
“可以一起听吗？”
“我只有一个耳机。”祁恩偏了偏头，给他看另一只没有戴耳机的耳朵。
程寻没有还给他，而是继续问道：“那你的另一个耳机呢？”
什么两个耳机，这不是耳机，这是单边通讯器！很贵的！
程寻把“耳机”还给了他。
祁恩生怕程寻会突然改变主意，很快地一把抢了过去。
当着程寻的面，祁恩也不好再把“耳机”戴上。
他收进了口袋。
此时他按了按手机电源键，看了下通知页面。
并没有消息发过来。
看来代慕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没有贸然发信息过来。
程寻忽地问道：“几点了？”
“十点了。”
“走，带你去买耳机。”
“？”
祁恩没跟他走。
程寻又问：“不去吗？”
“你喝多了，你快回家吧。”
“我没喝多，我的酒量不止这么一点。”
是没喝多，但药吃了不少啊。
祁恩：“我也要回家了。”
程寻：“你家在B区，离这里有点远，打算怎么回去？”
祁恩：“打车……”
程寻：“我送你回去？”
祁恩连忙拒绝，“你都喝了酒，不能酒驾的。这样好危险。”
如果程寻自己酒驾出意外了还好，但祁恩也在他的车上，祁恩可不想跟他一起死，死了谁来拿那十亿呢。
“这是你第一次来S区？”
“是，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我问你的。”
“……”狡诈。
“为什么跑这么远来兼职，B区也有不少地方招人，比如上次的高尔夫球场就是。”
“我正好看到S区招人，就来了，顺便来逛逛……”
祁恩跟他说话好累。
说的十句话，有九句都是骗人的。
“那你没逛到，就要回去了？”程寻说，“有点可惜了。”
“那也没办法啊。”祁恩想尽快脱身了。
“今晚在这里住一晚吧，我带你逛逛。”
“不用了，我要回去……”
“可你不是说顺便想逛逛S区吗。”
“……”祁恩自己把自己坑进去了。
为什么程寻喝了酒吃了药，脑子还这么清醒？
祁恩怀疑药效出了问题。
该不会是过期药吧？
程寻走在前面，走的不快，时不时还回头看祁恩有没有跟上。
但显然是程寻更需要人照顾，走路都有点磕绊。
祁恩又把袖子里的刀甩出来，仗着程寻在前面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他嗖嗖地比划着把程寻大卸八块的画面。
一边想，一边哆嗦。
他不是怕的，而是被风吹冷的。
虽然这里也没什么风吹过。
要不就现在吧？
不远处的繁华都市仿佛与此处无关，外面的喧闹都感染不到这片建造到一半就废弃的建筑工地。
祁恩憋足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他回想着在课上学到的杀招，瞄准程寻后腰的致命处，用力刺去。
意外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程寻突然停下了脚步，祁恩把握好距离和力气一下子乱了，再加上踩到了程寻的鞋子，刚好脚下又是一块不规整的大石头，他一下子就崴了崴脚，往前扑去，手卸了力道，匕首掉了出去，刀尖从程寻腰侧的西装划过。
没划到皮肉，反而西装剌开了一个扣子。
还好内衬也是黑色的。
哐当一声，匕首掉在了程寻前面。
担心程寻会看到，祁恩用力抓住了程寻的衣服。
在加上他这个扑在对方背上的姿势，看上去就像是从后面抱住了程寻一样。
程寻的注意力果然转移到了祁恩的身上。
他抬手，托住祁恩的手。
“怎么突然抱我？”
不说出来还好，可程寻却直接问出口了。
祁恩难堪至极，张口就是否认，“我没有抱你。”
“那你现在……？”
“我没有。”
祁恩放开了他，正要站好。
就听见程寻问：“你的东西是不是掉了？我好像听到了声音。”
“没、没有啊。”祁恩一下子拉住了程寻的手臂，“你不是说要带我去逛逛吗，那我们现在去吧，一会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程寻反过来牵住他的手，“这里很难走，地上钢筋和钉子很多，小心摔倒。”他的语气自然，祁恩忍住了甩开他的手的冲动。
但是，牵手需要十指交握吗？
程寻牵得不紧，但由于他们的手大小差距，祁恩的指关节还是被卡得有点泛白。
不知是紧张的还是怕的，手掌微微发抖，手心出了一点汗。
祁恩自己都有点嫌弃自己了。
“那个，不用这样拉手的吧。”
“怎样？”程寻似乎没听懂祁恩在说什么。
祁恩只好动了动手指，又说了一遍：“这样牵手有点奇怪，就那样，正常地牵就好了。”
竟然不要求把手松开，而是换一个姿势继续牵。
是单纯、没有防备心呢，还是故意这样说的？
可程寻表面没说一句话，仿佛没听见祁恩的话。
祁恩又叫了他一声：“喂……”
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程寻突然转身，都市大厦的灯光将他的身形轮廓描上一层边，“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
“你为什么辞掉B区的工作，来S区兼职？也是你那个朋友怂恿的吗？”
什么叫辞掉B区的工作，指的是主播工作吗。
哦对了，十亿还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呢。
祁恩小心翼翼地回答：“是的。”不过怂恿这个词不太好听，换成建议比较好。
但祁恩可不敢“建议”程寻换个说法。
“你那个朋友不是什么好人。”
“嗯？”祁恩有点懵。
“以后不要和他玩了。”
祁恩摸了摸胸前的纽扣，食指轻轻地在纽扣上打了两下，好像在安慰正通过摄像头看着这边的代慕。
祁恩：“他不是坏人，你比他更像坏人。”
程寻忽略了祁恩的后半句话，“他如果不是坏人，怎么会带你去俱乐部那种地方，还不亲自出来接你，让你自己进去找他。如果不是坏人，怎么会把你一个人丢在球场，自己先走掉，如果他不是坏人，怎么会让你‘辞掉’上一份工作，介绍你做不稳定的兼职。如果他不是坏人——”
“怎么会把你一个人叫来陌生的城市，也不帮你安排住宿的酒店？”
十亿真的吃了药吗？为什么思维还那么清晰？
祁恩被这一大段话听蒙了，根本反应不过来。
好在程寻没有逼着他回答，而是继续拉着他往外面走了。
祁恩庆幸程寻还好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但又担心程寻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可他不敢问。
只能一声不吭地，被程寻带着走。
昏暗的房间内，只有电脑屏幕的亮光。
数块屏幕映照着电脑桌前那张苍白的脸。
唯有嘴唇被咬出了血色。
代慕蹲在电脑椅上，看着屏幕上昏暗的画面。
另一块屏幕上显示着祁恩此时的定位。
他时刻关注着好几块屏幕，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出来。
他们移动的方向，好像是程寻的公司的方向。
代慕松了口气，但也没松多少。
另一块较小的屏幕上显示着祁恩的miro视频，此时是暂停的。
代慕关掉通讯器，然后继续播放视频。
刚才就是用这个视频糊弄过去的，让程寻以为祁恩在听歌。
但视频比较短，在视频即将放完的时候，还好程寻摘下了通讯器。
不然就要露馅了。
代慕咬着手指，一边看着祁恩的跳舞视频，一边想办法。
最后他还是拨通了列表上的电话号码。
但对方没接。
代慕轻啧一声，没继续打，而是打字发消息过去。
帮个忙，你上次不是想要组织那批新货？我帮你搞到手。
“又是你的恩恩酱的事情？”
代慕被吓了一跳，他抓着桌子边缘，转过椅子，往后看去。
房间里很黑，只能依稀看到一个人影靠在那门上。
最不想见到的人还是出现了。
“既然你在，为什么现在才出声？什么时候来的？”
“在那个男人说你是坏人的时候。”
代慕暗骂一声：“不想跟你说这么多，去帮我把他带回来，你要什么尽管提。”
“什么都可以？”
“对。”代慕直觉可能有坑，但也不想管这么多了，到时候不行了再赖账。
“你的恩恩酱现在在S区？”
“嗯。”代慕看向电脑。
此时，祁恩的定位在S区IFC。
男人嘲弄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你好像紧张过头了？都去国金了，能是什么坏事？”
“去不去，你不去我找别人。”
“等下，你这么紧张，该不会有内幕吧？”
代慕脸色一变。
男人继续道：
“祁恩怎么突然就跟你搅和在一起了，要么是线下约了，要么是变成你手下的杀手了？所以你上次才让我帮忙搞来一把定制枪。我说的对吗？”
“那个男人挺眼熟的，我上次特意留在球场那里守了一会，和祁恩接触的好像也是那个男人啊。”
“他是程寻吧，该不会就是祁恩的刺杀目标？”
代慕敛眸，背过身去，继续看电脑。
但他的心思已不完全在这上面了。
好在S没猜到，程寻就是赏金榜的榜一。
也是，正常人都不会把一个新成员和榜一联想到一起。
“你又要告状？”代慕问。
S笑了一声，“你利用权力谋私多久了，我第一次认识你的时候你就这样。要是我跟会长说，你跳过组织程序，私自联络并调用杀手，你会被怎么处置？”
“你妈的肺病到晚期了吧，还能扛得住再一次拔掉呼吸管的痛苦吗。”代慕声音很淡，似乎什么都不在乎。
“……”
“知道怎么做了就去吧，S区国金中心，你去过很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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