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浩瀚无垠，有着无数的靓丽风景与色彩，如同眼前有无数细小的光点，散落在银河中。碎裂的陨石、环绕着行星的光带、玻璃星云相互交织在一起，散发着绚烂光彩。
一颗遥远的陨石爆炸开来，它散落的碎块又聚集成了新的光点，与整个星河融为一体。那些光怪陆离的色彩仿佛编织着名为自由的梦。
一只纤细白嫩的手伸出，在舱外光线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娇嫩细腻，甚至能隐隐透过皮肤看见橘红色的血管。
下一秒，一具沾满褐色干涸血迹的尸体从舱外飘了过来，沿着窗户玻璃划出一道长长的血迹，挡住了0号的光线。
0号的手由亮变暗，失去了色彩。他收回了手，额头上的红色晶核频频闪烁。半响，他抬脚走到窗户边，按下玻璃窗户的绿色按钮，清洁系统伸出机械臂，自动将血迹擦干净。
星舰只是路过，没必要招惹是非。
突然，机械臂像触碰到什么东西，尸体炸裂开来，喷了一窗户的粘稠液体，眼前的光景瞬间变暗，光线透过红色的液体，将整个办公室都照得血红一片。
红色也染上了他的脸，0号有些慌张，警惕地看向周围，这是他每天都工作的办公室，他的桌上还摆着九里香盆栽，郁郁葱葱的，长势喜人。
0号安慰自己，这其实并不值得害怕。星舰安装的安防和隐藏系统是最先进的，他没必要一惊一吓的。
机械臂加大了力度，很快，窗户上什么都没有了，明亮的光线再次透了过来。
“啪嗒”——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0号蹲下去伸手去捡，那是一本包裹着褐色牛皮纸的精致日记本，掉落在地上摊开，上面的第一页赫然写着主人的名字：0号。
0号愣在了原地，湛蓝色的眼睛里透露着迷茫，他完全没有关于日记本的记忆，尽管这上面的字迹异常熟悉。
他抬手一翻，翻开的那一页木草纸，正好是昨天的日期：
11月15日，充电模块疑似故障、记忆模块疑似故障。
距离自主测试时间：5天，通过概率：36.4%。
备注1:昨晚清风把晶核取下来，可能重新设置过。（监控、摔倒、意外、亲吻）
后面写了几个关键词，亲吻两个字又被黑色墨迹划掉了，0号理所当然地忽略了，这些不是重点。
如果要验证这个日记本是不是他的，只需要去看看充电装置是否还正常运行。
0号拉开充电装置的玻璃门，他咽了口水，心里闪过一丝怀疑，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躺了进去，等待系统自动连接。
10分钟过去了，系统“滴滴滴”的提示音响起，电量还是和10分钟之前一模一样。
他，真的，故障到这个地步了？
0号一下子有点难以适应，他蹲下去，检查了一遍充电装置的充电器是否牢固，又再次尝试充电。
依旧没有效果。
“2号，你的充电、装置，可以借我，吗？我好像，充不上电了。”0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仿佛很努力才把话说完整，语速慢到有些卡顿。
“小可爱你忘了，你的型号不通用，我的你用不了。” 2号扬眉笑了笑，和0号的白色工作服不同，他今天身着干练的米色大衣。
0号愣了好几秒，试图消化过载的信息。他努力将嘴角向上扬，僵硬地表演微笑：“哦，好的。”
“你故障了？”2号问道。
“没，没事。小问题。”0号小声说道，回以礼貌的露齿笑容。
2号手里拿着镀金工位卡，又多看了他几眼，挥挥手表示自己真的要下班走了。
等到2号的身影彻底消失，0号拿出日记本翻开，默默写下工整的正体字：
备注2:与2号的充电装置型号不同，且型号不通用。
写完备注2后，0号发现最新的字迹和前面的一模一样，毫无疑问，这就是自己的日记本，只不过他记不起来了。
0号又往前翻看了几页，纸张翻阅的沙沙声越来越慢，他心情是一降再降。
他是星舰上的F级omega机器人，一年前通过初级选拔已经进入了实习，只需要再通过最终的图灵测试，就能拿到个人身份。
然而不知什么原因，他开始频繁出现记忆故障。本来他就薪资稀薄没钱维修，记忆一故障，更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他只能依靠传统的纸质记录来辅助记忆。
如果一旦被发现故障严重，按照公司的制度规定，他只会被报废处理，以防泄露公司机密。
因此，过去的他一直都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秘密。但是今天，他已经记忆故障到记不起日记本，恐怕再也藏不下去了。
唯一的希望就是通过测试，拿到个人身份，赚钱升级维修。
可眼下，这仿佛已经是一个死局。
骨节分明的手指抚摸着封面，上面还印有安戈洛国样式的金属印章，摸上去有些冰冷，一如他在日记本里的愿景。
“啪嗒”，他将日记本的纽扣合上。
“你还是汇报一下，充电装置故障的事儿。”
2号温柔的御姐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不知为何，已经下班走掉的2号又折返了回来。0号慌张地将日记本塞进抽屉。
“我有点不放心你。不过就算现在汇报过去，以维修部的工作效率，十天半个月能给回信就不错了。”2号迟疑了两三秒，他看见了0号在遮掩些什么，但他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上次我的晶核升级申请就过了35天才给我回复的。”
0号安静地听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2号胸前的墨绿色晶核。那是一颗带有钻石光泽的晶核，边缘上镶嵌着镂空的银色标志，代表着2号通过了测试。
他的晶核不像2号这般晶莹剔透，上面有一些细小的纹路，内部还掺杂着金属质地的不明颗粒，是一颗非常普通的廉价晶核。
“喂！”2号拍了拍0号的肩膀，困惑地盯着他，“又故障了吗？怎么没反应？”
0号迟钝地眨眼，脸上挂起了熟悉的僵硬微笑。
“没、有，我在听、你说。”
然而下一秒，一滴泪毫无征兆地顺着他的脸颊轻轻落下。他知道按照现在的情况，自己可能永远都通过不了测试了。
他马上就要报废了。
“掐疼你了？”2号放缓语调，他顺手扯了一张纸，轻轻擦掉了0号的眼泪。“看把你娇气的。”
“没事，感官系统、过于灵敏了，回头去、重新、校对一下。”0号依旧保持些标准的露八齿微笑，尽管他还掉着眼泪。
“刚刚我说的你有听进去吗？就别去参加测试了，去了也是遭罪。要是遇到点强度，不得给你晶核整报废了？”2号点击了几下虚拟屏幕，尝试帮他0号重新校对感官系统，然而没什么效果。
0号坐在椅子上，按照固有的频率眨眼睛。
其实2号说的一点没错，他只是一个F级的类人型机器人，根本就没什么能力，更何况还一直出故障。
“我，”0号缓缓张口，尽管自己没什么信心，“要去的。”
这是日记本上的心愿，又或者说，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忘了3号吗？”2号一屁股坐到办公桌上，拍拍桌子，严肃地说道。“到现在都没回来呢。”
“不是。”0号努力组织着语言，但他纠结半天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措辞来表达，于是他换了个说辞，试图说服2号。
“我想会、变、有钱。”他说，“好多、好多钱。”
“要命还是要钱？3号就是没通过测试报废了，回不回得来星舰都还另说呢，你少来这套有的没的。”2号严肃地说道。
“测试、通过了，我就有、资格申请、转正，可以拿到、个人身份。”说完，0号将脸上刚刚新掉的眼泪擦掉了。
恍惚间，0号仿佛看到自己彻底自由的那一天，眼尾微微上扬，红色的晶核也随之泛光。
哪怕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买、好多、好多东西，我还可以、”0号停顿了一两秒，刚记起什么又忘记了。
“我还可以……”
不过他觉得真的记不起来的话，或许也就说明不重要了，他接着说，“还可以、听自己的。”
他想在机器人生涯的最后听从自己的内心。反正，无论如何，他已经在报废的边缘了。
他在星舰上，只是个合法“黑户”，照现在这样持续故障的趋势下去，他很快就报废变成公司财产了。
“测试通过了没你想得那么好。任何一件突发的事情，我永远都在人类的前面挡着，做一道保险丝。”2号语重心长地说道，他把声线换回了冰冷的机械音。
“0号，我是说，假如的话，假如，”2号顿了顿，他不愿意将这个词汇说出口，但一时间又没有想到合适的词语替代。
“假如打仗的话，我就是第一线的。”
“现在这局势，保不齐哪天就打起来了，有个人身份有屁用。”他打开自己的精致鳄鱼皮包，里面夹着个人身份证明以及测试通过证件，还有应对突发情况赢得的奖章，已经盖满了整整一页。
“抛开这些不谈，这星期你已经不止一次问过我充电装置的事儿了。你的记忆模块、充电模块都有问题，连晶核都有开裂的迹象，你去测试就是只能报废。你没必要…”
2号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
0号失去重心，直直地跌坐在地上，整个身子也往前倒去。2号赶紧伸手搀扶着0号站稳。
“我的天，你不会今天就要报废了吧？你别慌，我这就去找人来看看。”2号打开光脑，试图联系认识的几个技术人员。
“我，没事，”0号假装自己很正常，“只是没电、充不上电。”系统突然显示心脏过热，他有些虚弱，使不上力。
“你现在的通过测试概率是多少？”2号把皮包收好，又扶着0号坐到椅子上。
0号看向2号，又仿佛没在看他。
“20.7%。”他的声音略带沙哑，说出了刚刚刷新的概率。
“简直蠢得！蠢得！像个扫地机器人！”2号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张嘴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两个不同光脑的消息提示音，却在这时一起响起。
“是维修部的人发来的消息，你在这好好待着。”2号划动虚拟屏幕关掉消息，火急火燎地往外赶，0号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而他的光脑，则是被一连串的消息弹框铺满了虚拟屏幕。
“昨天清风试药了，今天有去看过吗？怎么没看到你的打卡记录？”
“还有，记得把上周例会的总结报告发一下。”
“实验室数据出来了吗？”
……
全都是研究员林达发过来的工作消息，催促他的工作进度。
0号揉了揉头，本就不茂密的银发又掉了几根。
光脑和日记本的记录都显示，上次的报告他每天围着清风加班三个小时，足足花了三个周末的休息时间，才把一号实验体“清风”的信息素波动报告写完。
他一字一句地敲着虚拟键盘：“还没去，充电故障，机体无法长距离行动。报告写完马上发……”
光脑却弹出一个感叹号标志，信息发送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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