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林与闻瘫在床上，眼睛都没有力气睁开。
程悦一边为他把脉，一边问旁边站着的陈嵩，“怎么回事，人不是那个潘暖玉杀的？”
“说不清楚，那个潘暖玉只承认他拿刀捅了云灵，至于剥皮剔肉这些一概不认，”陈嵩为难，“而且他现在连杀了云灵这事也不认了。”
“他是知道云灵是贱籍，如果他只认伤了云灵，他就等于是个轻罪了。”
“是这样。”陈嵩叹口气，“大人这病本来就没好，被他再这么一气，直接就这样了。”
程悦皱眉，“看脉象，大人这风寒应当是好了大半了，怎么脸色还这般怏怏的呢。”
听她这么说，陈嵩低声说，“程姑娘，我知道你是大夫，可能不信这些，但是我娘说，大人这样，没准是中邪了。”
“嗯……”程悦沉默下来，她其实也觉得林与闻这状态应该只是生病，她试探，“大人，最近睡眠如何，可有梦魇？”
林与闻长长地吐了口气，“有。”
陈嵩和程悦两人对视一眼，“那您都梦到些什么？”
林与闻本是不想说，但是都到这个份上了，“我一直梦到那个云灵，她大概是想我替她伸冤吧，”林与闻感觉自己的眼睛干涩得难受，忍不住伸手去揉，“如果凶手另有其人的话，她估计还得入我梦吧。”
陈嵩看林与闻揉完眼，那眼眶都红了一片，有点心疼，“大人这样，我今天带着您去云灵尸骨发现那地方，咱烧点纸，念叨念叨，也许云灵姑娘这心结就解了呢。”
林与闻翻过身来，“程姑娘，这真有用吗？”
程悦想了想，劝道，“大人，咱们什么都试试吧，您要一直这样卧床，衙门里的事可怎么办啊。”
既然程悦都这么说，林与闻也就不纠结了，他抬眼看陈嵩，“那你看看，买点纸钱还有纸扎什么，都从我私账上出。”
陈嵩赶紧点头，“大人您放心交给我吧。”
“还有，”林与闻伸出只手，“这事你别和袁宇说，他家可信这个了，一弄就要小题大做。”
“明白。”
……
今天这天气不大好，陈嵩一边揽着林与闻，一边打量这地方，“大人，咱们烧完纸我就带着您回去，我看这天要下雨。”
林与闻蔫得很，几乎半个身子都倚在陈嵩身上，“好。”
陈嵩看他现在这么听话，而不是像平常一样张牙舞爪的，顿觉怜爱，“大人，您这病一定能好，咱案子也一定能破的，您心里别放太多事。”
搁平常听陈嵩这么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说这些，林与闻只会觉得恶心，但他现在努努嘴，轻轻点了下头，“好。”
“哎，”陈嵩长叹了口气，左右看看，“大人，应该就是这了。”
他把林与闻扶到一边，让林与闻能依着个大石头站好后就蹲下身子，把准备好的纸钱都从怀里掏出来。
“云灵姑娘啊，我们大人已经尽了力了，”他一边整理纸钱，一边就开始念叨，“你在地下也能看着吧，我们现在已经抓了潘暖玉了，虽然他不承认，但我们都知道他就是杀你的人。”
“你现在是还想我们抓到那个让你骨肉分离的人对不对，那你就得快离开大人的身子，这样他才能给你抓凶手不是？”
他捻起几张纸钱，站起来在林与闻头上绕了两下，“云灵姑娘，你就安心地走吧，我们大人一定会给你做主的，你要是真想显灵，就给我们提供点线索，别缠在大人身上，好不好？”
林与闻听他这么说，竟然觉得心里难过得紧，不知道是不是云灵的魂魄真的纠缠在自己的身体里。
“云灵姑娘，跟着我走吧，”陈嵩正要蹲下来烧纸，却发现林与闻突然瞪大了眼睛。
鬼真来了？！
陈嵩差点摔了一跤，他刚想喊林与闻，林与闻却对他比划了个别说话的手势。
陈嵩眨眨眼睛，总算收回了心魂，小心翼翼地凑到林与闻边上，挨着林与闻小声问，“大人，怎么了？”
林与闻的眼珠子直转，“是不是有声音？”
陈嵩静下心来，果然听到些细碎的声音，好像是金属之器碰撞在一起。
林与闻咽下口水，“是不是凶手来了？”
“有可能，”陈嵩点头，林与闻跟他讲过，凶手很喜欢回到自己作案的地点，就像完成了一件艺术品就会想不断把玩欣赏一样。
他扶好林与闻，“大人，您站稳了，我去那边看看。”
林与闻连忙拉住他的衣服，“别，他这听着肯定是带了武器的，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要不我在这盯着，你去衙门里找帮手。”
“哪来得及啊大人，”陈嵩稳住林与闻，“您等我，我肯定不会跟他拼命的。”
林与闻真恨自己现在身子使不上力，不然总能帮上点忙，而不是在这成为陈嵩的拖累。
陈嵩摸到石头背后，果然看到一个人拿着铲子和锄头正向这边走来，他们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铲子和锄头碰在一起发出的响声。
陈嵩见那人离得还远，没有发现自己，便弯下身子，半蹲着前行。
那人估计心里确实有事，快走到陈嵩跟前了都没发觉。
陈嵩躲在一棵树后面，看时机差不多了，一猛子扎过去，直接抱住那人的腰，大吼一声，“江都县陈嵩办案！”
林与闻也从石头后面钻出来，“江都县令在此，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此处！从实招来！”
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气力叫出这些话，意图震慑住凶手。
但那人似乎也有把子力气，握紧了手里的铲子，往后一退三四步，直把陈嵩掀翻在地。
“你大胆！袭击公门人员你可知道是什么罪过！”林与闻大喊着，意图引走凶手的注意力，“你没有杀云灵对不对，只是侮辱了她的尸体对不对，你老老实实跟本官回去，本官可以请旨对你轻判！”
那人听了这话，转向林与闻。
天太黑了，林与闻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清他眼睛里浑浊的暗黄色。
林与闻心里紧张，但他觉得他的话有用，便继续说，“你只要能做口供证明是潘暖玉杀的人，你还能立功的。”
那人不说话，只看着林与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与闻松口气，以为这人已经冷静下来，双手抬起做出停止的姿势，“你站在那就行，陈嵩，你用绳子绑——”
林与闻话还没说完，就有一阵大风刮起，卷起满地泥沙，他双眼紧闭一刹，再睁开时候就觉得身上突然一重。
林与闻张着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低下头，看着血流了满脸的陈嵩，浑身颤抖。
刚刚那一刻，凶手拎着手里的铲子猛冲向他，旁边的陈嵩阻止不及，就自己挡在了林与闻前面。
巧合得不能再巧合，大雨倾盆而下，淋得林与闻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
他看着已经逃远了的凶手，从没有觉得心里这样怨恨。
他低下身子，拍着陈嵩的脸，“陈嵩，陈嵩，别睡，别睡。”
陈嵩艰难地呼吸着，看着林与闻，“大人，您放我在这，再找人来，您自己不行。”
“谁说本官不行啊。”林与闻咧了下嘴角，吸吸鼻子，重新把陈嵩扶正，一向瘦弱的林与闻竟一使力把陈嵩背了起来。
林与闻咬着后牙，瞪圆了眼睛，每一步都走得坚定，“山上一下雨就容易出事，本官绝对不可能把你自己放在这。”
“大人，”陈嵩知道林与闻是下了决心要带自己走的，不再拒绝，但他需要说点什么让自己保持清醒，不然他怕这么一晕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大人，你明明每天都吃那么多，怎么还这么瘦啊？”
“你怎么知道我瘦啊。”
“呵，”陈嵩虚弱地笑着，“大人你背后这脊梁骨，戳得我胸口疼。”
这种时候也就陈嵩这种大大咧咧的人还有心思开玩笑了，林与闻顺着他说，“本官从小到大可没背过几个人，这么难得的机会你就忍忍吧。”
“嗯，”陈嵩喘息，“大人，我听那戏里唱这鬼魂想从一个人身上出来，就得附在另一个身上，我这算不算给您挡灾了啊。”
林与闻也不知道自己眼眶下面流的是泪还是大雨，“胡说什么，一看就没读过书，子不语怪力乱神知不知道。”
“子啥啥？”陈嵩有点迷糊，“大人，那个人就是凶手了对吧，是他杀了云灵姑娘？”
“不一定。”
“嗯？”
“他听我那么说，竟然还敢朝咱们动手，一定有别的原因，他犯的事情肯定比杀了云灵更重，甚至比刺杀朝廷官员还要重。”
陈嵩哼了一声，“这回可是抓到大恶人了，大人您得给我请个功。”
林与闻嘴唇都咬破了，“请功，我直接到圣上那给你请功，你想要什么，牌坊吗，还是给你母亲要点什么？”
“想要啊，想要啊……”
“陈嵩你别睡，”林与闻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感觉有不少的雨水都进了他的嘴里，“你别睡，本官命令你别睡！”
“你别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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