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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姐用袖子捂着脸,另一只手紧紧拉住程悦,她的小丫头挎着她的手臂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都说了,让你们两个在县衙等着,怎的非要跟来。”林与闻比她们专业得多,在脸上直接围了一块白布,手上还套着两条他娘昨晚上赶工出来的套袖,“这地方哪是女孩子来的。”
三个女孩子一起回头看他,林与闻立刻低头,往袁宇边上一凑,“她们仨太专注这案子了,连着我娘,我现在说什么错什么。”
“那你就少说点。”袁宇和林与闻穿得一样,低着头专注翻手底下的尸骨,“真的还能找到那女孩的尸骨吗,这人让火一烧不都成灰了吗?”
林与闻摇头,“这都是误传,其实尸骨并没那么容易被烧化,一些主要结构的骨头都可能完整保留,舍利子你知道吧,那其实就是没烧化的骨头。”
“你可别乱说,”袁宇皱眉,“小心犯了忌讳。”
林与闻连连跟他点头,“知道知道。”
程悦又转过头来叮嘱,“钟毓他们时间并不一定充裕,所以我们要找的也不一定是散碎的尸骨,也可能只是烧焦了辨认不出来的尸体而已。”
“大家只需把觉得有可疑的遗体送过来而已,辨认工作我来做。”
林与闻嗷一嗓子,“都听见了吗?”
“知道了!”散在乱葬岗四处的官差们一起抬头应声。
昨日审过王婆之后,林与闻就决心把人带到乱葬岗里来寻许小姐了。
哪怕只能寻到一点大片的骨头也好。
既是给钟毓那老妖婆定罪的根据,也是给姚夫人的一个慰藉。
通知下去的时候大家都做了心里的准备,可谁也没想到这乱葬岗的环境能恶劣成这样。
脏倒不算什么,只是这气味。
就算袁宇早习惯了这种尸山尸海,但是此起彼伏的干呕声音实在感染得他也难受起来。
“大将军,你来受这个苦干什么?”陈嵩把水袋递给袁宇,让他漱漱口。
他的几个下属把几天的饭都吐出来了,坐在边上歇息呢,那青白的脸色把本欲觅食的野狗都吓得躲到老远的地方了。
袁宇看着还跟程悦一同辨认尸体的林与闻,“伯伯和娘娘都很担心他,我也担心。”
“是,大人这两天饭都吃得少。”陈嵩也点头,“但是明明都知道那宅子有鬼,大人也不让我们直接围了,这不多一天时间,梁小陶就多一分危险吗?”
“他当然知道,所以才这么拼命,”袁宇叹了口气,“他需要证据,那个钟毓如果背景真的深厚的话,贸然行动根本救不了人,只能把状况搞得更糟糕。”
“大人以前可不是这么怕事的。”
袁宇吸了口气,虽然林与闻不说,但是他知道玉公公那事给林与闻的打击是巨大的。
林与闻从前总以为他自己聪明,只是不屑官场那些弯弯绕绕,可严方圆的案子让他看到了真正的权力,和那些为了权力扭曲了的灵魂。
但林与闻就是林与闻,他绝不会因为这些而放弃他自己的原则,只是要更小心,更仔细点,不要让人抓住任何的把柄。
林与闻太较真,他要的公道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讨到。
所以他爹才会说林与闻没有宰辅之才,这样的人太较真了,若林与闻真有心着眼朝堂的话,他想求的那份公道怕是只有颠覆天下才能得到。
“但他是个好县令。”
陈嵩看袁宇说出这么没头没脑的话,有点不解,尤其袁宇还带着点诡异的笑容,更让他觉得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刚才掏了那么多具尸体还没有这个感觉。
“找到了!”林与闻朝着他们喊,“找到了,快来人!”
连在远处休息的官差都一个打挺跳起来,“大人,我们来了!”
“是这具没错,”程悦蹲在一具烧焦的尸体旁边,给大家指,“虽然皮肤烧焦了,肉也都烧化了,但是凭借骨架我们还是能得到一些线索的。”
大家都煞有介事地点头,有程姑娘这样教他们的机会可不多。
“你们看这个盆骨,一般女人的盆骨会比男子宽。”
“这个更是变形得严重,说明死者之前生产过。”
程悦指着一些暴露在外的白骨,“你们看到这骨头上的痕迹了吧,这说明死者之前被钝器等伤到过。”
“然后看这个牙齿,”程悦拿起头骨,给大家指着,“这颗牙齿一般是在二十岁左右的时候才会长出来,所以死者的年龄大概在二十到二十五岁。”
一干官差都张着大嘴看着程悦。
程悦有点不好意思地垂眼,“大人,暂时就能看出这些,把尸骨带回县衙吧。”
“好。”林与闻刚应声,却回头看见李小姐的表情纠结,“怎么了?”
“你说被钝器伤的,是戒尺吗?”
程悦又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下尸骨上的几处痕迹,抬头对李小姐说,“有可能,而且这个痕迹很深,所以可能是大力多次的打击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李小姐眼睛都红了,“那很疼的,钟先生的戒尺很疼的。”
“小姐……”小丫头攥着李小姐的手,“小姐,你别哭。”
在场的人多少都带些心酸。
……
“你说什么?”
程悦看林与闻那夸张得过分的表情,“那个骨头上的咬痕不是野狗的,是人的。”
“……”林与闻一想起李坛那张猥琐的脸,就觉得胃里止不住的恶心,“牙印还能拓下来吗?”
“可以,到时候可以供比对。”
林与闻点点头,脑子里挥之不去李坛那个脸,“你继续吧,我去看看我娘那边怎样了。”
李小姐一回县衙就按着骷髅的结构还原出了一张脸,她这几天哭得厉害,想到这许小姐和梁小陶可能就是另一个自己,更是止不住眼泪。
但尽管两只眼睛肿成核桃了也想亲手把画像交到姚夫人的手里。
季萍带着她,来到姚夫人的房里。
姚夫人还是坐在镜子前摆弄着那方绣品,她此时最为平静。
季萍拿上李小姐的画,靠近姚夫人,“老姐姐,”季萍轻声唤她,“我这里有幅画。”
姚夫人抬头看她,从她手里接过画。
李小姐握紧了拳,紧张地看着姚夫人的反应。
姚夫人一开始也没什么反应,她端详着画,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眼神不解甚至带点迷茫。
季萍忍不住小声问,“老姐姐,你认识这个人吗?”
“我……”姚夫人的嘴唇半张,她转过头想要回答季萍的话,却在这个时候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她眨眨眼,又看向画像,那画像里的人七分眉眼都与她一样,只是嘴角弯弯的,还是少女模样。
“啊——”姚夫人突然发出声音,“啊!啊——啊!”她张开口大喊起来,声音惨烈而悲痛,“啊——啊——!”
季萍眼前都已模糊,她抱住姚夫人,知道她们此刻痛苦成了一个母亲。
李小姐捂住脸,冲出屋子,却正好撞上赶来的林与闻。
林与闻一听到屋里的恸哭声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扶住李小姐的肩膀,果不其然看见一双通红双眼,叹了口气,说,“就这一次。”
李小姐趴在林与闻怀里,大声哭泣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林与闻把李小姐都送走了,姚夫人才终于苦尽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我不能再哭了。”
季萍用手帕擦了擦眼睛,恍惚间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那话是姚夫人说的。
姚夫人吸了口气,端坐起来,“哭坏了眼睛我就看不到我的女儿了。”
“老姐姐你……”
姚夫人朝季萍微微点头,“多谢你帮我找到女儿,我想先领回她的尸体好好安葬可以吗?”
这突然正常起来,季萍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姚夫人说话呢,原来姚夫人不疯癫的时候是这般端庄大方的样子吗?
也是,人家姚家也是书香门第。
季萍顿时觉得自己行走都很粗鲁了,她咽下口水,“那个,你女儿的尸体,不太雅观,所以……”
“没关系,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女儿。”
不论何时说到女儿的时候她的眼神都是如此真挚,季萍刚刚那点不自在立刻烟消云散了,“好,我去跟我儿子说说,但是他好像说要等案子结了才能处置尸体,毕竟你女儿是受害者……”
姚夫人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案子?”
“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季萍大叹一口气,坐到姚夫人身边,“你女儿真的是个苦命人。”
姚夫人深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在季萍的手背上,“老姐姐,你同我仔细讲讲。”
“你还记得……”季萍有点不好意思,她自己叫人都是老姐姐,没想到姚夫人竟也这么跟着自己喊。
“我都记得,你是我的恩人,我永远都感激你。”
季萍眼睛又要湿了,但是她要先把真相说给姚夫人听才行,她镇定下情绪,“这事啊,都得从你姑娘议亲的时候开始,那老东西不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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