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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欺负了?”林与闻不知如何反应,只能重复了一遍张氏的话。
张氏露出尴尬的神情,“我这么个老婆子跟您说这种事,实在是,”她无措起来,“大人,如果要不是她死得太蹊跷,我无论如何不会说出来这种事的。”
林与闻看她急得快要哭出来,连忙伸手在半空中拍了下,以示抚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并不是对您的朋友有什么偏见,只是,这事情确实诡异。”
张氏瘪着嘴,抹了一下脸,“别说您不信了,我听到这话的时候也觉得奇怪,可我们俩有几十年的感情了,我嫁到江都就跟她在一起,”她还是哭了出来,“如果我没有回老家,一直在这,我肯定不能让她受这委屈。”
“您先别说这些,只说当时您那位姐妹是怎么同您讲的,就,那时候的情形?”
张氏缓解了下情绪,说,“就,她啊,儿子去年娶了媳妇,今年抱上孙子,这都是好事情是不是?”
“自然。”
“但是这多一张嘴,就得多口饭,所以她当时就去咱们外郊的矿场里找了份工,一直干着,”张氏尽可能详细地给林与闻描述,“虽然赚得不多,但是人也不闲着,也就少了那些婆媳之间的矫情。”
林与闻点头。
“而且她那个儿媳妇人品也不错,她把工钱全给了儿媳妇做家用,人家也不苛待她。”
张氏的声音颤抖,“这明明都是好事,人怎么就没了呢。”
林与闻很有耐心,掏出自己手帕,交给张氏,“嗯,是矿场里的人?”
“我觉着是。”张氏抓着手帕,也没用来擦脸,就那样紧紧攥着,“我们这个岁数的女人,就算不守寡,也很难跟男人有点什么关系了。”
张氏说这话,心里也觉得臊得慌,但是她也知道,不跟林与闻说清楚的话,怕是没人能再给自己的老姐妹做主了,“她一开始跟我说的是,矿场里有那个小伙子老看她。”
“她原本是,”张氏叹口气,“高兴的。”
林与闻认可,“确实,如果这个年纪,还能有年轻人喜欢,应该感觉很好吧。”
张氏盯着林与闻,她发现林与闻在说这件事的时候一点鄙夷的神色都没有,甚至,很亲切,果然如陈嵩所说,林大人这个人他不同于其他官员,甚至不同于其他男人,她放下心来,“原本我还打趣她来着,守寡七年多竟然还动了春心。”
“可是大约一个多月的时间,她都没再来跟我说过话,我以为她是太忙,这也是因为要回老家了才主动去找她一趟。”张氏咽口水,“就是那时候,她跟我说那小伙子欺负了她,她那个难堪样子,我又不好再继续问,只能俩人对着叹气。”
看林与闻为难的样子,张氏赶紧挥手,“大人,可不是说拉拉手那种欺负啊,是,是那种。”
“啊,我明白。”林与闻点头,“但是,照这样说,有没有可能是两个人互相情愿的呢?”
张氏扭了下身子,“大人,我们又不是小姑娘了,互相情愿的话还会说是被欺负了?我们欺负人家小年轻还差不多!”
“说的也是。”
“而且我那姐妹并不是,特别在意这种事的人,”张氏嘶一口气,额头皱得都是纹,“我真没有贬低她的意思,只是,她真的不至于为那种事自戕。”
“这人有七情六欲,还能真为了那个牌坊把自己逼死啊。”张氏想了想,心里又苦起来,“我男人去的也早,我们俩算是互相搀扶过来的,这孤儿寡母,其中的煎熬您是不知道。”
“像我们这样的女人,该吃的苦,不该吃的苦都吃过,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弃自己呢。”
见张氏捧着脸大哭,林与闻也只好先沉默下来,他的拇指轻轻磨在食指上,不断思索。
陈嵩贴在门口,脸都扭曲了,“我怎么听着我娘在哭呢?”
程悦站在他边上,“定是有什么委屈。”
“她这天天对我呼来喝去的,能有什么委屈,而且还不愿意告诉我,”陈嵩像只巨大的壁虎,“大人怎么也不说话啊。”
林与闻犹豫了一会,“这样,我去死者家里看一看,如果真有什么蹊跷,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真的吗,”张氏吸了下鼻子,“大人,您真愿意帮我这个忙啊,这确实不是什么见得人的事情……”
“那矿场是内府的产业,要是里面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是给咱们圣上抹黑,所以我作为官员,当然有义务查清其中因果。”林与闻替张氏想了个体面的理由。
“是是,大人还是您说得对,”张氏站起来,直用手抠自己的大腿,“您要是能查到害我姐妹的混蛋,我肯定……我肯定……”
“您可别这么说。”林与闻也赶紧站起来,“您快坐下吧,陈嵩!”
他朝门外喊,“别干看着了,快进来劝劝你娘亲。”
陈嵩连忙冲进来,“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您别光给大人说,我才是您的儿子啊。”
“儿啊,”张氏伸手,揽过陈嵩,突然大声哭起来,藏了许久的秘密终于能吐露出来,她有种特别放松的感觉,“我是心疼你李姨啊。”
陈嵩扶着他娘,“啊,是李姨的事情啊,您之前不是已经上人家那哭一通了嘛,留着点眼泪,等出殡时候再哭吧,好不好?”
“你说的那个李姨,还没有出殡?”
“嗯。”陈嵩看林与闻,“后天才出呢,啊对,大人我还得跟你告个假呢,李姨看着我从小长到大的。”
“呜——”张氏更觉悲从中来,“小梅啊!”
“哎呀娘,我就不该提这个。”陈嵩无奈地抚着他娘的后背。
……
陈嵩哄了好一会儿,才让他娘平静下来,他自己出来送林与闻和程悦。
“大人,我娘到底跟您说了什么啊?”陈嵩一出门就问。
林与闻看他一眼,叹了口气,“真是不好开口。”
陈嵩皱紧了眉,“我娘该不会是,有相好的吧?”
“你!”程悦都忍不住提高声音,“你怎么回事!”
陈嵩鼓着嘴,“这不是正常事嘛,我爹都过身十年多了,她要是真有相好的,我肯定也不拦着她,”他两手垂在身边,很失落,“只是还是想她能跟我说说,而不是找大人说。”
“诶呦,别瞎想了,是你李姨的事情。”
“啊……”陈嵩听林与闻这样说,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她是不是又乱想什么了,人家李姨是害了急病才不行的,她该不会说人家是被谋杀吧?”
“不是谋杀但是也差不多了。”
“你知道你的那个李姨是得了什么急病吗?”程悦问。
“这我倒不知道,当时告诉给我死讯的时候我还想呢,要是你在就好了。”
林与闻看陈嵩,“你娘说,李姨是受了侮辱,然后自杀的。”
“不可能吧,”陈嵩惊讶地张大嘴,“那他们怎么跟我说……”
“谁会把家人自戕的事情传出来啊,你娘与李氏要好,所以人家才会跟她说实话。”林与闻想张氏连儿子都瞒着,看来并不是个爱传话的人,李氏愿意把秘密分享给她的事情应该是真的。
那李氏的死确实蹊跷。
“那大人我娘的意思是?”
“她想我们查查到底是什么人让李氏决定自杀的。”
陈嵩瞪圆了眼,“有人欺负李姨?”
“肯定有什么原因,”程悦在旁边分析,“一般这个年纪的妇人把生死看得很重,绝对不会轻易寻短见的。”
“你娘的意思是李氏做工的那个矿场里有人对她示好,所以……”
“有没有可能是她的孩子发现这些了,毕竟,”程悦虽然不愿意承认,“像陈捕头一样事事以母亲为先的人算是少数,很多与寡母一起长大的儿子都很忌讳这些的。”
“我确实想过这个。”
陈嵩则觉得不可能,“周小子跟我一起长大的,他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正经过日子的人谁能想着把母亲逼死啊。”
“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去一趟李氏的家,一个是看她是不是真的是自杀,一个是看她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林与闻看陈嵩,“这样你娘也能安心。”
“是大人,就算您不查,我也得替我娘去查,她与李姨真的是几十年的好姐妹了,”陈嵩想到他娘刚刚的样子就觉得鼻尖发酸,“如果李姨真的是被人欺负了,她一定很难过。”
程悦点头,“而且你娘亲那个年龄,很容易多想,情绪不好,你要多带她出门走走,这样才有利于她的身体。”
“啊?我以为你说她身体很好的。”
林与闻实在看不过去陈嵩傻成这样,“程姑娘这样说,你就好好听着,你娘就算不是大毛病,到这个年纪了,妇人总是会有点不舒服的。”
“大人很懂啊?”
林与闻心想没人比他懂这个了,“我啊,我上面有六个姨,我外婆可是生了七朵金花呢。”
陈嵩和程悦都惊讶了。
林与闻得意地哼了一声,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可骄傲的,但就是觉得自己挺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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