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我与倾风来到三楼,万水客栈同酒楼般建有高阁,可俯瞰整座沂阳城的街景,若临风对月,也令人心胸旷然,雅座又以屏风相隔,颇得意趣。

午时已过,日头渐弱,倾风呷着茶,淡淡开口道:“下凡已有四五日,司夜神女的案子也有进展了罢。”

我边思忖,边将面前的茶点往倾风面前挪了挪,道:“回星君,虽有进展,但线索尚不明朗,还容小仙核实后再禀。”

无忧道与阎罗缠绕其中,兹事体大,目前所查到的一切不过猜测,我总该有了确切的证据再告诉倾风。

倾风轻轻一笑,拈了块茶点道:“不必这般拘礼,我此番不是替玉帝来问话,只是担心你和灵君,故而偷摸着下来看看,就当寻常说话便是。”

他这架势,怎么看都是来谈公事的,不过与灵君有往日交情,同我客气两句罢了,于是我嘴上应是,仍未太放松。

倾风又道:“甸川村的事告一段落,这之后的事,想着阿夕自有打算,我便不多嘴了,只是给你提个醒。”

我抬眼,他虽有笑意,语气却认真不少:“阎罗可以找,但有一点切记,莫要将铃铛交给以夙。”

我不解其意,倾风垂下眼睫,叹道:“你二人本是下凡历劫,我身为设劫之人其实不该说这些,可你寻得阎罗实乃意外,连我也始料未及,只怕此后再横生枝节,我与檀桑商讨之后,才匆忙来会你。”

我蹙眉:“此话何意,我得到勾魂不是命册中所写之事?”

倾风神色微沉,颔首道:“不错,命册只能书写大概,不可能面面俱到,若无必要,阎罗可不必再寻,它原是你贴身之物,又纠葛数百年,切莫交与以夙,不然红线怕会愈缠愈紧。”

我斟酌片刻,郑重道:“小仙知晓。”

倾风这才放心下来,又道:“还有一事,灵君身子原就不好,近期还是不要妄动仙术,他向来不听我们的劝,只望阿夕多上心些了。尘世时序本就错乱,昨日他硬拖着不肯让太阳落山,无异于火上浇油,玉帝还为此大发雷霆……”

我有些难以启齿道:“……这事其实不怪灵君,是小仙办差拖沓,灵君才不得不——”

倾风冲我眨了眨眼:“阿夕,这种话还是不说为妙,玉帝虽气得教王母哄了许久,可终究不会对灵君如何,但你若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说得对,以夙再怎么折腾,玉帝舍不得伤他一根头发丝,我就不一样了,到不得已时,玉帝定会第一个拿我开刀。

我正咀嚼回味所想,倾风却笑着向身后的屏风说了句:“仙使觉得,我说的可对?”

我一愣,倾风移了移身子后,我才发现屏风后还有一人的身影,随着倾风站起拜会,我也跟至屏风后,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桌白花花的酥酪,与弥师抬起的明澈的眸子。

他一手端着酥酪,另一个手才舀起第一勺,似乎正要往口中送,见到我与倾风,才慢悠悠地把碗放了下来。

仔细一看,桌上这几份酥酪的点缀皆不同,看来都是不同口味,奇怪的是,包括弥师说过好吃的桂花酥酪在内,每份都只擓过一勺便被冷落了。

他不是在自己房内休息吗,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竟然还点了这么多甜食……

弥师的目光扫过我之后,望着倾风笑道:“这么巧,什么风把星君吹来了。”

倾风笑吟吟道:“莫不是我提议让你下凡,你心中有怨,怎的拿食物出起气来?”

弥师看了看桌上的酥酪,笑道:“让星君见笑了,能与月和仙君一起督办仙务,在下求之不得,不过听说这家客栈的酥酪不错,闲来无事便想着都试试。若是打扰了二位,在下这就告辞?”

倾风含笑瞄了我一眼道:“不妨事,既然阿夕选了你,你便不是外人,方才那些话,我本就打算也跟你说的,现在倒省了去找你了。”

……别说这些让旁人听去会误会的话啊。

与弥师寒暄几句,再次提醒他不要浪费食物后,倾风又对我叮嘱一二,表明还有要事找东曜元君,便自行离去了。

我顺势坐到了弥师的对面,望着同样失宠的桂花酥酪,问道:“不是很喜欢桂花酥酪吗,午膳用多吃不下了?”

弥师晃了晃镌着花瓣的银勺,道:“也不是,不过滋味似乎不比午膳时的,大约甜食吃得太多,尝不出什么了。”

我从一旁摸来新的勺子,向弥师示意,他无所谓地扬了扬下巴,我便从另一边舀了一勺送进嘴里,酥酪嫩滑,入口即化,奶香四溢,桂花香在唇舌间流连,甚是惊艳。

我搁下勺子道:“很好吃,午膳时的更好吃些吗?”

弥师挑眉道:“算是吧。”

我点点头:“许是不同师傅做的。”

他没回话,我也不知说什么,转头眺望街道,盯了片刻熙攘的人群,问道:“仙使为何要偷听我与星君谈话?”

回过头,弥师正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你觉得星君临走那番话,是真的?”

他将银勺撂入碗中,淡淡道:“既是我能听的,却又为何不叫我与你一道来,反而说什么‘本来也打算跟我说的’,何故多此一举?若是客套,更可以捡些别的说。”

弥师似乎对倾风有些提防,毕竟司命星君是玉帝亲信,虽与以夙交好,难保不会为天威而大义灭亲,何况倾风又是出了名的不徇私情……

难道他是担心我才偷偷跟来的?

我不禁严肃起来,比以往更加认真地拱了拱手,道:“多谢仙使提醒,小仙得友如此,实在三生有幸,若有来日,定将此情加……”

弥师哧地一笑:“仙君又见外了,你我之间,不必计较得那么清楚,真要一桩桩计较清楚的话,也不知该从哪里算起了。我倒希望,你改改这在天庭养成的坏习惯,听着怪累的。”

我道:“仙使说得……你说得对。”我顿了顿,又问:“可你为何这般提防倾风仙君?”

只是因为他在玉帝身边待久了,习惯了话说一半留一半,虽没说谎,却也隐瞒了一部分,好两边都不得罪?

弥师道:“我不是怀疑他,只是眼下有些草木皆兵。”

我道:“此话何解?”

他望着我的双眼道:“仙君可曾想过,无忧道是从何处得知你这个圣女会下凡的?”

我的心蓦然一沉。

如今天地间时序有八百年之差,身为山神的古青都无法通报寿原山异状,为何无忧道能准确得知我近期下凡?

不外乎是天庭之上有泄密者。

倾风乃司天命之人,最清楚我何时下凡,也不会不知此次历劫有无忧道牵扯其中,但他却始终没有告诉我和以夙,甚至方才来提醒也不曾提及。

弥师捏着银勺,轻轻拍打着酥酪光滑的表面:“当然,也可能无忧道与情劫牵系过大,星君不方便透露,要说天界有条件当内鬼的可一抓一大把,除了倾风之外,还有东曜元君、玄玉真君,甚至是我——”

我蹙起眉头。

说来,我与以夙下凡处理的第一件事便是玉狐作乱,我凑巧取回了勾魂,而这又是在墨念道场发生的,且后来甸川村与兰姬之案也有了关联,实在太过巧合,说是他自主谋划,先将自己摘干净也不无可能。

而蒯珣,坠星谷蒯氏一脉曾经就有修炼邪术的风闻,他此番祓除恶鬼,下凡比我们还早几日,也可能风声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而且若是他,那无忧道当中有人想杀我也不奇怪了。

弥师道:“自然,也有可能是我,假借布施之名,实则通风报信,意欲助你夺回魔界江山。”

又来了,这人时不时就要助我推翻天庭。

想着玉帝也不会时时盯着我,我也懒得再战战兢兢地辩解,便道:“那敢情好,你到时候可别第一个冲上来废我仙元、拆我仙骨就成。”

他一愣,没想到我会顺着他的话说,笑了笑:“那可不行。”

我道:“封你做大将军?”

他道:“那也不行。”

竟也不通融通融,唉,看来我的大计在此阶段便可破灭了。

我叹道:“早知仙使眼里不容沙子,没想到竟是这样难以收买,有你在天庭一天,什么妖魔鬼怪都得让道,便是灵君都比你有可能是邪道内鬼。”

弥师道:“哦?为何这么说?”

我耸肩:“我这个魔头都被他带上天了,他这般包庇我,真是内鬼也不足为奇。”

弥师笑而不答,又饮了半晌茶,才道:“仙君不必太过多虑,我也不愿做那挑拨离间之人,无忧道怎么说也是凡界响当当的邪道,有几个手眼通天、懂得扶乩卜卦的奇人能窥伺天机也很正常,整个天庭都知道你要下凡,他们能占得一二分准头也情有可原。”

我沉默,又道:“你果真是担心我才跟来的?”

不然也不能在这里和我扯了半天闲话,拉这个拽那个的,将几个同僚罗列了一圈,最后又撒手表示都是瞎猜。

哎,美人的心思还真是难懂。

弥师扬起眉毛,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地望着我,道:“之前也说过,仙君此次下凡是替我受罪,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玉帝看你一直不太顺眼,若借司命星君的口来为难你,我扯着师父的旗子,也好替你说说话。”

还真被我说中了。

晚风带一丝凉意,天边隐有红霞,不知不觉已同弥师聊了许久,是时候回房歇息了。

正待起身,我叫住了他:“仙使且慢,回房时可否替我看看灵君?若还睡着,就将他叫醒,不然夜里又睡不着了。”

弥师疑惑道:“倒也无妨,仙君要出去?”

我点头,手摸上封喉的刀柄:“嗯,有些私事,跑趟地府,夜里就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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