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北城那古朴巍峨的城墙远远地出现在视野中,天空苍茫压抑,低低地坠在城墙上方,天地之间的距离被压得很近。
风雪未起,铁灰色的天空中,灰白的厚实云层如同扯棉絮一般层层叠叠,干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味道。
“唔,城中有人?”焦文思与虞襄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
灵力感知过去,城中生气盎然,显然是有人,且人数不少。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两人没有停下步子。
很快到了城墙外不远处,一道雪白的人影悄无声息地迎了上来。
雪白的衣襟飘扬,面容冷艳锋利,面色沉凝,正是北静安堡堡主、焦文思的生身母亲,焦静水。
“母亲!”焦文思眼眶一酸,忍不住喉头的哽咽,低低哑哑地叫了一声。
他许久不曾见过自己的母亲了,经历了山长之死、拒北城事变,心绪已然不同以往,此刻重新见到焦静水,简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焦静水虽然对他要求严苛到近乎变态,但也是真心爱护的。焦文思不是个真正的孩子,自然明白她的一番苦心,因此对这位沉默强势的女性又敬又爱。
一旁的虞襄抿了抿嘴巴,跟着焦文思落地站稳,乖巧懂事地站到了焦文思身后,一言不发地垂着头,特别像个听话的小媳妇儿。
焦静水一直皱着眉,同样在两人身前落定。
他们三人站在城外百尺之处,四周地势平坦开阔,并不见旁人身影,城内虽人声鼎沸,却也没有注意到城外三人的动静。
焦静水环顾一圈,确认四下无人,便熟练地布下了结界。
“你们二人到底去哪儿了?”她劈头盖脸地发问,眼神非常不妙地盯着躲在焦文思身后的虞襄。
还不等焦文思回话,这位强势的堡主大人便不耐地“啧”了一声,锋利冷艳的眉眼皱了起来,一把将焦文思拉到自己身边,摁住他下意识反抗的身体,把人拦在了自己身后。
“母亲……?”焦文思虽然已经是化神前期,但也不敢和自家母亲大人硬抗,只好先小小声地问。
焦静水不理他,只留给他一个瘦削挺拔的背影,跟只费心巴力地护着幼崽的老母鸡似的。
虞襄骤然间独自站在原地,完完全全地暴露在焦静水锋利审视的目光下,迷茫地抬起头来,一双金红色的眼眸明明白白地写满了困惑不安。
他嗫嚅几声,也不说话,只委屈巴巴地把目光投向了焦静水身后的焦文思,金红色的眼眸里泛起了一丝水汽,害怕不安极了的样子。
活脱脱一个被恶婆婆欺负打压的、只能忍气吞声并泪汪汪地求助窝囊丈夫的可怜小媳妇儿。
别说,窝囊丈夫焦文思还真就吃这一套儿。
虽然知道这是小绿茶在耍小心机,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心疼嘛。
于是,在恶婆婆焦静水近乎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焦文思跟条滑不溜秋的小泥鳅似的,从母亲大人铁臂的桎梏中溜出来,一个扭身就拉开距离,重新站到了虞襄身边。
眼见着这对有情人你侬我侬地站在原地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跟对苦命鸳鸯似的缠缠绵绵,焦静水忍不住咋舌,甚至真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什么棒打鸳鸯的大恶人了。
她“嘶”地抽了一口凉气,把这个怪异的念头甩出去。
焦文思紧张地看着她。
焦静水被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傻小子气得叹了一口气,视线越过微微侧身挡在前面的儿子,仔细打量那个比他儿子更大只、更健壮的虞襄。
虽然知道这名满天下的凤仪坊大小姐并不是个真姑娘,可骤然间见到人家的真身,还是觉得头疼。
就这么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虽然脸是长得漂亮好看了些,但自己傻儿子怎么就被迷得五迷三道的,觉得这人柔弱可欺呢?
“母、母亲,”焦文思试图转移话题,“我已经化神前期了。”
焦静水挑了挑眉毛,掩饰住心中的震惊。她方才便有所察觉,毕竟拉住焦文思的时候,由于心思激荡,用的力道得有五六分,焦文思却轻轻松松地溜了出去,这可不是个小金丹能做到的。
但亲口听到自己儿子承认,又是不同的震撼。
古往今来,修真界可没有出过如此年轻的化神期修士!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了!
……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焦静水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直白地问道:“你们俩去了哪里?虞襄,你这副样貌,又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虞襄小小声,瞥了眼焦文思。
“那就长话短说。”焦静水斩钉截铁。
“……唔,母亲,我来说吧。拒北城被人道盟中的求和派献给了魔族,他们出卖了我们。城破之时,我二人被魔族将领东英掳走,幸而阿襄有魔族的血统,为了救我,不得不魔化,这才成了现在这副样貌。”
焦文思期期艾艾地说着,不安地仰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焦静水的神情。
虞襄现在的容貌显然不是个正常人族修士,不说那双金红色的非人瞳孔,就说通身的气机,也与人族格格不入,这件事情是绝对瞒不过去的。
而焦静水一直镇守北境,对魔族的态度可算不上好,甚至是有些激进的。焦文思生怕她要大义灭亲,追着自家小绿茶打。
而虞襄是绝对不会动手反抗的。毕竟万一出点什么意外,焦静水受了伤,焦文思一定会非常痛苦自责,这是虞襄绝对不愿意见到的。
两个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万一因为立场而对上,焦文思绝对不会好受。
寒光一闪,焦静水抽出饮冰。
焦文思甚至来不及阻止,便被震到了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拿刀指向虞襄。
雪亮锋利的刀刃在视野中划出一道流畅的痕迹,嗜血的刀尖直直对上了毫无防备的虞襄,择人欲噬的可怕气势铺展开来。
这是焦静水的道。
她一个弱女子,却走了难得一见的修罗道。
无数刀下亡魂被斩首时残留的痛苦嚎叫响起,层层叠叠、尖利可怖,却又被霸道无匹的刀气劈开,在强悍凝实的压力下被淬炼、打磨、融合,最终汇聚到刀尖,直勾勾地对准了生门大开的虞襄。
焦静水没有收势。
她是真的会对虞襄出手。
虞襄站在原地,只是安静地看着焦静水,一双显然非人的眼眸如同无机质的金红色宝石,冰冷而安静。
“母亲!”焦文思关心则乱,大吼一声。
山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鞘,直直对撞上了饮冰,将其撞开。
刀刃相击,发出了“锵”的一声金石嗡鸣。
焦静水皱眉,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腕,清凌凌地看过去:“文思?”
“母、母亲。”焦文思收手,倔强地看过去。
“你真的就那么喜欢他?”焦静水冷艳刚硬的脸上露出几分困惑,一手指了指虞襄。
虞襄已经被感动得眼泪花花,自顾自地揪着焦文思的衣襟,喉咙里呜呜咽咽,好好一个大男人,硬是委屈激动成了个软趴趴的大泪包。
焦文思红了脸。他从没有直接地向虞襄表明心意。
“……唔,是的。求母亲成全。阿襄虽然是魔族,可并无坏心。”焦文思承认。
“堡主大人,虞襄自认没有作出恶事,不知您为何刀刃相向?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虞襄努力压住嗓子里的哽咽,冷静发问。
焦文思疯狂点头附和。
焦静水沉下眉眼,默默打量两人。
她缓缓收起饮冰,似乎在思考这话的可信度。
焦文思和虞襄紧张地看着她。
三人之间气氛安静地可怕,只余下清浅的呼吸声。
良久。
“母、母亲?”焦文思小心翼翼地问。
“仙源书院山长一事,你敢发誓与你无关吗?”焦静水嗓音沉凝,直直盯着虞襄,不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细微的神情变化。
焦静水没有管她那个被迷昏了脑袋的傻儿子。她知道,虞襄绝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无害温和,但同样,这小子对她那傻儿子的心意也做不得假。
虞襄正色:“与我无关。”
他一字一顿地说完,完全收敛了方才委屈可怜的神色,整个人气质一变,认真地回望着焦静水。
焦静水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掂量这话中的可信度。
虞襄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甚至拦住了想要往前挡的焦文思,坦然地迎上焦静水的目光。
焦文思关心则乱,不知道两人在打的什么哑谜,只能焦急地在原地跺脚。
他视线在两人面前来回游移,一会儿瞧瞧虞襄,一会儿又去看看焦静水。
“好吧。”焦静水突然泄气。
“既然文思这么爱护你,我也只好相信你了。”焦静水摆摆手,“快走吧,带着我家这蠢小子走,暂时先别回来,找个地方好好躲起来,不要见任何修士。”
“母亲?”
“快走!”焦静水加重了语气。
“恐怕来不及了,堡主大人。”
另一人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带着一点冰冷的讥嘲,
“您是想私自放走杀害山长的卧底魔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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