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怎么去了恁久！”
看来这具躯体名叫山风。
“山风”赔笑，快步赶到说话的魔族边上，恭恭敬敬地递出托盘。托盘上颤巍巍的粉红肉山在边沿滴下稀薄的血水。
大魔族绿色竖瞳中闪过一丝满意：“行了，你去给老彭打下手，他老眼昏花，大白天瞧东西都费劲，早劝管事的不要雇佣地底种族！”
焦文思点点头：看来这个山风勉强算个“读书人”，也有读写计算能力。难怪硬实力弱得可怜，还能赚到这么个肥差，看来不管哪个时代知识分子都是珍贵资源。
至于他口中提到的老彭，想必是账房先生一类的角色。
他避开厨房内忙碌穿梭的小工，一路察言观色，很快就瞄准一个符合描述的“老彭”。
这只魔族长相十分奇特，一身皮肤皱皱巴巴却苍白湿润，没有头发也没有眉毛，只有手背覆盖着稀疏的白色长毛，此时正专心致志地伏案工作。
“老彭。”焦文思从背后拍拍他肩膀。
“山风？”老彭抖抖耳朵，应声抬起脑袋，露出一双圆而无神的大眼睛。
瞳仁也是纯白的，轻易和眼白混为一体，像挂着俩小号灯泡。“你来得巧，赶紧帮我看看誊抄的有错漏么？”
焦文思随手拎过一把矮凳坐下。
这账房虽说管着整个酒肆的进出项，但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张长石板桌，几把稳固性堪忧的凳子，在前厅角落里占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倒符合焦文思的心意。
他慢吞吞地处理老彭布置的工作，根据读取的记忆，山风刚被雇佣几个月，又是个会钻营脑子活络的，平时光变着法子抱后厨大腿，对老彭这个账房不屑一顾，两个人交集很少。
只要焦文思模仿个大概，料想老彭不会起疑。
果然，他这幅不情不愿拖拖沓沓的样子，完全没让老彭发觉不对劲，只能叹口气，抖抖鼻翼两侧的长毛，努力对光辨认账本上的字迹。
估摸着过了半刻钟，焦文思状似不经意地发问：“喂，老彭，咱俩认识时间也不短了，你跟我交个底，咱店里真卖人肉？”
老彭揉揉眼睛：“得了，这种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你平时在后厨帮工，什么时候看到进新货了？对了，你也别往外乱说，指着这个噱头揽客呢。”
“我是那么不懂事的新人么！”焦文思佯装不满地提高声音，山风这个矮壮的体型威吓可怜的账房小老头绰绰有余，
“我就是攒了点钱，想试试传闻中的人肉！我们店没有，那别的店有么？城里有没有落单的，我也能去抓一抓！”
老彭忙按下焦文思：“诶你急什么！我跟你实话讲一句，人肉呐都发酸，骨头多肉质老，别听他们吹上天了，真没什么可吃的！”
焦文思冷笑一声：“就给个干脆话便是！之后我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可不与你相干！”
老彭叹口气：“当然没有了，店里这个价格，怎么可能卖真货嘛！”
“那城里呢？没有别的货源？”
老彭迟疑片刻：“实话说吧，就算是最大的酒楼，估计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呢。人类的**运输是个大难题，他们和咱们也不一样，一咽气那肉质就坏得可快，三两天就该长满蛆虫了。”
焦文思心想那可不么，就魔界这个潮热的天气，存放死肉能长久才怪。
老彭鬼鬼祟祟地瞥了眼热闹的大厅：“老实和你说，我有个远方表哥是城主府上的副厨，厨子哪有不偷吃的嘛，他跟我亲口说的，人肉真不好吃！”他煞有介事地盯着焦文思。
焦文思并不是很想继续和奇怪的老鼠精讨论人肉美味与否，他转移了话题。
“别说大话了，你要真有这种贵亲戚，怎么还来这破店打工？”
路过的小二闻言本想调侃几句，却见平日里总低头哈腰的山风凶横地冲它龇牙，赶忙应着客人的催促走开了。
老彭被戳中痛处，苍白的脸颊浮起不健康的红晕——被气的。
“你、你！”他尖声尖气地吱吱。
“哈哈哈，要我信也不难，你倒是说说城主府里有什么，也给我们开开眼界啊！”焦文思非常浮夸地煽风点火。
周围耳朵尖的食客也默默偷听。光看外貌，老彭干瘪瘦小得怪可怜的，说能和城主府的搭上关系还真没人信啊。
这种低级的激将法骗骗人类小孩都够呛，但对一个缺乏交流沉默寡言的乡下老鼠精，那是完全够用了。
老彭气冲冲地说：“不说远的，最近城主府里就有件好大的事呢！”
它有点心虚，毕竟和远房表哥一家的血缘关系已经淡得和白水一样。表哥嘴巴也严得很，不过是它前些日子上门送礼的时候喝多了酒，从嘴里泄露一星半点。
焦文思捕捉到老鼠迟疑的一抹神色，立刻起哄：“说说，说说啊！你说了，我就服你！”
旁边零星几个客人也纷纷竖起耳朵。
魔界的城主选拔机制非常血腥，不看血统不问出身，更不看什么“魔”格魅力，纯粹就是拼武力。
擂台格斗，生死勿论，能活着下台的就是新城主。
这是焦文思在山风原本的记忆里读取到的常识。这样的残酷机制必然带来高回报，城主府的待遇是普通魔族想象不到的奢华，而频繁换位的城主也让城内居民保持敬畏与好奇。
老彭脸颊的红晕更加明显：“哼！大家都知道，咱们魔域被划分为十二城，也是靠近主城的城池就越繁华。这几天，第四城的城主就要来咱城主这里做客！这可是大事不是？”
焦文思配合着露出惊叹的神色。
其余几个默默偷听的魔族倒是神色平平：哦，来就来了，关我们什么事情？反正又打不过。于是纷纷无聊地收回目光。
老彭虽然视力很差，其余感官却很灵敏，自然察觉到其他人态度的轻视。他不忿地盯紧了焦文思，压低嗓音：“据说、据说啊，第四城的主人长得非常美丽，这位不远万里前来，为的是找个人呢。”
焦文思心中一震，整个人坐直了，但面上还是全然地不动声色。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你可别不信，这事马上全城就得知道。”老彭得意，“听说现在咱们城主就在府内小范围寻人呢，等那位一到，就按照大人的指示发布告示。”
焦文思一手托腮：“你说的倒有点意思。不过第四城的城主何等尊贵，要什么样的美人寻不到，非得跑到十二城这偏僻的小地方？”
在山风的记忆里，排名前几的城池虽说有书面上的先后之分，但整体的经济和军事实力相差无几。从第九城开始，自然环境一个赛一个恶劣，连身体素质强悍的魔族都难以适应，居民数量逐年下跌。
第十二城的城主，属于是城主交际圈的权利边缘人物。
老彭打个哈哈：“这我哪能知道。甭管那么多，过几日张榜告示了，你自然就知道真假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咯！”焦文思嬉皮笑脸。
老彭突出的吻部重重喷口气，低头刷刷刷翻账本。
焦文思继续在小板凳上磨洋工，一边分神听着食客聊天，心里暗自计较：这个突如其来的第四城城主，十之八.九就是他家阿襄了。虽然没有什么凭据，可就是有种难以言说的预感。
他想，阿襄一定是感受到他进入魔界，才急匆匆过来找人的。
不过，阿襄怎么会成了第四城的城主？没有受伤吧？如果这么短的时间内坐上城主之位，想必是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算对阿襄的实力有绝对信心，焦文思也忍不住担忧。
大概这就是所谓甜蜜的烦恼吧。
焦文思忍不住抬手遮住下半张脸，不合时宜地露出傻笑。
按照老鼠精的说法，这位尊贵的客人还没有真正抵达，只是提前放出消息，城主就在府内小范围的寻人。
“喂，老彭呐，你说那位大人什么时候会到？”焦文思探头。
老鼠精略显狐疑地抬起尖脑袋，白色瞳孔无神：“你问这个做什么？”
焦文思作出一幅嘻嘻哈哈的模样，跟老彭勾肩搭背：“当然是想看看城主有多厉害了！你说他比起咱们的城主，谁更能打？”
“这不是咱们该想的事情，”老鼠精继续低头看账本，“专心干好自己的活儿就是了。至于什么时候到，咱们哪能知道。去去，别吵我了。”
焦文思收回手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嘶，这老鼠精只是个小账房，虽说和城主府仆人沾亲带故，但估计真不知道区域最高领导人之间会晤商谈的细节。
看样子，还是得亲自去府内走一趟。
山风这个壳子，也不必要了。
只是他在人间时好歹也是北境少主，跟那群魔界高层也在正面战场上互有交手，贸然使用真实面容确实太过危险。
万一那个无缘无故跑来的第四城主真不是阿襄呢？万一人家真就是抽风跑来体验艰苦的山区生活呢。
不管如何，今晚先暗中潜入城主府，摸摸底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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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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