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玉堂一翻折扇，上前扶起那老汉。
那老汉抬起头来，身材精瘦结实，样貌挺端正，一身皮肉是健康的褐色，还带着刚刚在田地里干活时的汗水，浸湿了身上的灰色短打。
焦文思探头。
那老汉引着众人回到桌边坐下，随即大手一抹脸上的汗水，沉声：“实不相瞒，各位仙长，我们桃花村已经受鬼怪困扰许久了。”
第五玉堂脸上带着和善亲切的笑容，上身前倾，摆出认真倾听的样子：“村长，您别急，和我们说说具体情况吧。”
他那副长相正色起来实在唬人，让人不由自主地信赖，村长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一些。
“唉，说来话长。”村长叹口气，“大约一个月前开始，每隔三天，晚上村里总突然传来惨叫声，我们组织几个精壮汉子去查看情况，便总能找到村民的尸体。”
“是在村子里遇害的？”
“是。”
焦文思奇怪地偏头。
他记得，前几天背诵的鬼物知识点里说得明明白白，鬼物的活动可没有规律。
在修真界的认知里，鬼物本身就是一种不健全的神识状态，可以说，它们和生前几乎是不同的物种，没有神智，没有记忆，只会凭借本能行事。
如果是自发情况，鬼物攻击人类不可能遵循这么明确的时间规律。
显然第五玉堂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追问村长：“你确认是每隔三天一次？”
村长有些疑惑，搔搔耳朵根：“没错。”
“嗯……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村长一拍手：“正是三天前，各位仙长来得及时，今晚便是那鬼物出来伤人的时候。”
第五玉堂微笑着安慰一番情绪有些激动的村长：“村长可否带我们去看看遇害者的尸体？”
“这……”
“怎么，有什么不方便么？”
村长局促地摆摆手：“那倒不是，只是我们村子里讲究人死之后入土为安，这个……”
金煊扒拉开第五玉堂，皱着眉不满地吵嚷：“你有没有搞错？叫我们来，不给我们看任何线索，就是神仙也帮不了你们！”
他虽年纪小，长相稚嫩可爱，但穿金戴银的，村长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人，当下不敢回话，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在桌子底下搓手，嘴唇蠕动着。
金煊还要再说，被虞襄一下拉回座位。
虞襄瞥了仍旧跃跃欲试的金煊一眼，对方立刻乖乖安静下来，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膝盖上坐好了。
第五玉堂安抚了村长几句，便提出去死者家中看看的请求。
村长似乎被金煊吓到了，连声答应，站起身便带着四人出去。
快到正午了，村民基本都回家中吃午饭，外面人并不多，只几个垂髫小儿撒丫子乱跑，或是有几个庄稼汉躲在田埂边的树荫下，等着自家婆娘来送饭，此时见到村长，都高声笑着打招呼，扯上几句。
虞襄有些怪异地扣住了焦文思的胳膊。
桃花村的村民们，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被鬼物影响？
按照村长的说法，从一个月前开始，每隔三天，鬼物就会出来伤人，按理来说，村中的居民应当十分恐慌焦虑，不想着跑出村子避难就不错了，怎么现在反而一个个轻轻松松高高兴兴的样子？
村长倒没有多和庄稼汉讲话，只稍微说明情况，便带着四人继续走。
很快就到了一个草房。
“这里是最近一次的……唉，那鬼物每次只杀害一个人，这是最近一次死了的大林的家。他是个单身汉子，家里也没人，各位仙长可以随我进来。”
面前这房舍看起来比村长家简陋许多，没有鸡舍牛棚，房顶也只是普通的茅草，由于疏于打扫，门口杂草丛生，隐约还可以见到几坨干透的黑褐色狗屎。
第五玉堂花哨地转了转扇子，咳嗽两声，简单施了个法术，清洁了一番。
村长褐色的面皮涨红，回身告罪了一番，这才上前推开了那扇破败的木门。
进门便是一张桌子，右边靠后的桌腿缺了一角，导致整张桌子立不大稳，被村长推开门的风劲儿一带，吱呀吱呀地作响，看起来下一秒就可能散架。
虽然不过三天没有打扫，屋子里却十分脏乱，没有分隔里室，稍微往里几步便是一张木床，被褥凌乱，泛着长久不清洗的油光，角落里塞着几件灰色衣裳。
焦文思跟着虞襄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这……那位大林是死在这里？”
村长在门口站着，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只是点点头。
金煊没耐心地来回踏步几下：“哪有啊？他死哪里了？”
他从小娇生惯养，入口是珍馐玉馔，在锦绣堆里打滚长大，唯一的挫折也许就只来自他虞襄姐姐。现在要他在这么个农家单身汉的脏乱房子里找线索，真算要了他的命了。
也不管村长心里想法，金煊没好气地一拉袍子，擦干净椅子坐下：“你自己看看，这里有什么线索？”
村长佝偻着身子进门：“实在对不住，各位仙长，我们村子里的旧俗，人死之后要好好为他收拾旧物，因此……”
虞襄打断还要开口的金煊：“没事，村长，那么晚上我们四人再看，也是一样的。”
村长感激地哈腰：“多谢这位仙子体谅。时间不早了，几位仙长不如先随我用膳？”
四人对视一眼，便从善如流地出门。
村长带着他们到了自己家，推门进去，安顿他们几个在桌子边坐好，这才去了内室。
不一会儿，村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面貌慈善和蔼的婶子。这婶子浓眉大眼，皮肤白皙，身材也不肥壮，虽然年纪不轻了，倒也称得上是风韵犹存。不难想象，她在年轻时绝对是个村里难得的美人。
村长带着她走到四人面前，见过礼：“这位是我浑家，虽然愚钝，做饭的手艺倒还不错，几位仙长还请担待。”
那妇人落落大方地上前行礼，看起来倒完全没有乡野之人的小气局促：“各位仙长，午饭已经备上，还请稍等片刻。”
第五玉堂笑着点头，收起手中折扇。
村长浑家便离开了。
村长还在，焦文思不好与虞襄交流，便坐在原地，默默抚摸神识里山雪的刀身，运转功法。
他自然是觉得奇怪的。按理来说，凡人再怎么收拾打扫，也不可能彻底掩盖掉灵力或者鬼气这一类讯息，但刚刚在大林的房间里，他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到鬼气。
要么，村长说谎，大林不是在那里被鬼物袭击而死，要么，这个桃花村里的鬼物已经强大到能够彻底遮掩自己的鬼气，没有留下任何讯息。
当然，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村长并非普通人，别有所谋了。
其余几人自然知道其中关窍，现下均默默不语，坐在桌边。虞襄撑着下巴看着焦文思，眼中含笑，不知在想些什么。第五玉堂闭目养神，而金煊则踢踏着桌子底下的腿，发出点小小的稳定噪音。
不过多时，村长浑家端上了菜。
村长所言非虚，这位妇人做饭的手艺确实不错，虽然食材简单朴素，但处理得当，倒也有一股自然生猛的乡野气息，引得人食指大动。
金煊夹起一块鸡肉，放入口中，皱着眉咀嚼几口，吞了下去：“还不错。”
焦文思已经摸清楚了这小少爷的脾气。他说还不错，那估计就是相当好吃了。
村长脸上带着自豪的笑意：“哈哈，各位仙长不要客气。”
几人便一起动筷。
村长浑家默默退出去。
没多久，一个小男孩猛地拉开门闯了进来。
他晒得黑黑的脸上还挂着干涸的鼻涕痕迹，毫不在乎地伸手一抹鼻子，便上前来：“爹！”
村长笑起来，脸上的褶子把眼睛都挤成了一条逢，泛黄的牙齿露出来：“哎，阿奴回来啦？快来快来！”
阿奴踢踏着鞋子走到村长身边，躲在他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瞧着桌上的其余四人：“爹，他们是谁啊？怎么来白吃饭了？”
焦文思有点尴尬。
这孩子怎么说话这么不好听呢。
金煊性格娇纵，哪能受得下这委屈，立刻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地就要站起来。
第五玉堂眼疾手快地放下手中筷子，按住他的肩膀，只是笑意变得不达眼底：“村长，这位是？”
村长搓搓手，作势要抓住那男孩子打屁股。阿奴倒是机灵得很，他爹手稍微一抬起来，便泥鳅一般往里跑，嘴里叫着阿娘阿娘，很快就不见了。
村长讪讪地收回扬起的手：“唉，犬子顽劣，是我教导无方，还请各位仙长看在他今年年纪不足十岁，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计较。”
说完，他站起身，深深地弯下腰，是个谦卑到极点的姿态。
这么个老爷爷冲着自己弯腰，焦文思有些于心不忍，便打了个圆场。
几人自然不会不卖他这个面子，气氛也就不那么紧绷了。
吃完，村长带着几人去了一间屋子：“各位仙长，还请在这里歇息一会子，今晚便是那鬼物现身之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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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村长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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