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
一道豪放粗哑的女声响起。
紧接着便是一阵忙乱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个抱着孩子的粗壮妇人走到前堂,眼神犹疑地上下打量了焦文思几眼。
焦文思瞠目结舌。
在他印象中,二秀是个看起来特别羞涩的小姑娘。虽然一张小脸晒得黑黑的,但眼睛和山林风日下长养大的小鹿一样,清明得像是春日微波的小潭,特别让人记忆深刻。
当时在他们面前被朱大婶拉住教育了,她也很乖,站在原地,拿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眨巴着偷看几位外乡人,像头小黄麂一样纯真可爱。
然而他面前这位妇人,完全没有当初那个灵气逼人的小姑娘的半点影子。
粗粗看去,这农妇膀大腰圆,身材粗壮,穿着最简单的粗布衣裳,脸上不施粉黛,枯草一样的头发泛着灰黄,皮肤被太阳和油烟弄得干燥开裂、沟沟壑壑的。
此时她一手抱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一两岁的小孩子,另一手随意在油腻腻的黑色围裙上擦了擦,便直接拿大拇指揩掉了那孩子流下的口水鼻涕。
那孩子只穿着一个灰不拉几的小肚兜,干草一样的头发一绺一绺的,油腻腻地沾在脑门上,一张小脸土黄,还带着一块一块的小白斑。
焦文思一看就知道那是蠕虫比较严重的表现。
他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普通的农妇,怎么也没法将她和那个灵气十足的小姑娘联系起来,便试探着问:“请问,二秀姑娘在家吗?”
那农妇狐疑地看看他,便说:“我就是二秀。你是谁?”
啊……
焦文思张了几下嘴,一时间没说出什么。他甚至以为对面这位大娘是二秀的长辈呢!毕竟按照虞襄他们给出的信息,二秀现在也就二十来岁啊?
农妇不耐烦地掂了掂手里不安分的小孩,随口安抚了几下,便斜眼看焦文思,没好气地问:“到底什么事情?”
焦文思急忙说:“是有些事情想请教你。这样吧,你回答我一些问题,我给你金银财宝作为报答,怎么样?”
农妇大笑出声。
焦文思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
说实话,他哪怕在现代都没有见过这种彪悍能干的农家妇女,更别说穿到修真界之后,见过的女性或优雅或灵巧的,说话都是文雅有礼,他还真从没和这种类型的女性打过交道。
等笑完了,农妇这才回头大声喊道:“阿狗!招娣!过来抱一下你们弟弟!”
嗓音实在嘹亮,传出去很远。
没一会儿跑来两个小孩子,看着约莫七八岁,一男一女,都打扮得普普通通,有些邋遢,透明带黄的鼻涕流得老长,不时吸溜两下。
只是,那个女孩子的样貌倒是有几分像二秀小时候,带着不加雕琢的灵秀,尤其一双眼睛,黑溜溜的格外灵动。
二秀骂骂咧咧:“死娃,成天只知道在外面跑,也不知道回来管一管弟弟,累死我算了!生你们也不知道什么用!”
说着,把手里的小孩交给了那两个大一些的。
那小姑娘看起来像是很有经验了,姿势娴熟地抱过弟弟,轻轻拍了几下,也不回嘴,便一手拉着另一个大点的男孩子一起进里屋了。
二秀大马金刀地在饭桌边上坐下。
焦文思想了想,便也跟着过去。
饭桌看起来很久没有好好打扫了,上面凝结着一层油腻腻的白色油垢,已经结成了脂,在天光照射下,泛着一层亮亮的光。
焦文思乖乖坐到凳子上,手搭在膝盖上,缩紧自己的身体,尽量远离了那让人不适的桌面。
二秀没怎么在意,说:“不用给我什么金银珠宝,我们村不怎么和外面的人交流,都是自己种地养猪,你给了我,我又用不上。”
焦文思问:“那,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二秀笑了笑:“没有。我知道你来这里想干什么。村里这几天早就传遍了,有几个陌生人想问问阿奴那个死小子的事情。”
焦文思疑惑地偏头:“啊?”
二秀低头捋了捋袖子,出神地望着自己粗糙的、树根一样虬结有力的大手,这都是这些年苦力活的痕迹。
焦文思默默等着二秀开口。
没多久,二秀收回视线,笑了一声:“行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之前不说,不过因为你们是外乡人罢了。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前几年还没出嫁的时候,也是很好看的一个小姑娘。
我和阿奴从小一起长大,他是村长最疼的娃,我爹却是村里最没用的老赌鬼,娘也早就跑了。但是他没有看不起我,每天带着我和他那些小弟玩。
所以长大了些,我喜欢上他也就那回事儿。他应该也挺喜欢我的吧,还回去叫他爹给我家提亲。”
说到这里,二秀顿了顿,混浊的大眼睛里居然隐隐闪过一丝泪光:
“但村长怎么看得上我家。我那个死爹更是想着要敲一笔,开了个天价彩礼,别的不说,就牛,就要整整三只。
村长坚决不同意呀,阿奴就跟他闹、跟他吵。村长一气之下,第一次打了他,还把他关在家里。”
二秀胡乱抹了一把眼睛,声音低沉下去。
焦文思有些唏嘘。他知道这个时代孝道有多么重要,不尊重父母那是要被万人唾骂的。阿奴肯为了二秀那么做,真的很勇敢了。
他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抽出一块白色手帕,递给眼前的妇人,小心翼翼说:“这个是新的,你擦擦?”
手帕是北静安堡统一的款式,素白色,没有什么装饰,对修真者来说实在算不算什么好东西,但凡人可没见过这种品质的好缎子。
二秀梗着声音谢过,看穿着也知道焦文思不会在意这些小玩意儿,便大大方方接过,擦了擦眼睛,继续说:
“总之,他逃出来找我,说要带我一起去外面。我当时太激动了,心里只有那种爱情的甜蜜,就答应了他。
但是在三天后约好的那个晚上,我害怕了。
你知道吗,桃花村不允许村民随意外出,一旦偷偷离开,就不允许再回来。我怕了,我不想背井离乡,不想漂泊无根。
所以我爽约了。”
二秀抬起眼睛,带着点迷茫:“我不知道他那天等了多久,但总之,他走了,村里人背地里一直在骂他白眼狼,我也从来不敢说出那天的约定。
我想过要等他回来的,但我年纪到了,该嫁人了,我没办法。一个待在家里的老姑娘,不管有多能干,都是要被骂的。”
焦文思不忍地问:“那你现在……”
二秀站起身,打断他,说:“挺好的,我现在的男人是个木讷老实的,比我大一点,对我也挺好,我挺感谢他的。”
说完,二秀就自顾自回到了厨房,也不愿意多说什么了。
焦文思在原地坐了坐,便也起身离开了。
他找到虞襄,把自己问到的消息和他说了。
虞襄拉着他到一处树荫下,拿袖子给他扇着风,慢慢说道:
“嗯,我大概明白了,所以阿奴是因为二秀,才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外出闯荡,但是却被二秀爽约了。”
焦文思不好意思地也帮虞襄扇风:“嗯。”
“哟,你们干什么呢?”第五玉堂远远地就朗声笑着问,身后跟着个在太阳底下简直要闪瞎人眼的金袍子金煊。
第五玉堂走近了,也凑到树荫下来,拿着扇子风流地偏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听哪个先?”
焦文思:“好消息吧。”
第五玉堂含笑点头:“这个幻境的控制者应该是阿奴,只要找到他,估计就能破了。对了,这倒多亏了金煊家的法宝,我才认出了这个幻境的种类。”
金煊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金色丝线闪得焦文思微微眯起眼睛。
虞襄接话:“坏消息呢?”
第五玉堂压低了声音:“咳咳,你们应该知道,我选修了高阶的九州风物志吧。
那课的主教师是张老爷子,他挺欣赏我的,让我跟他一同整理文献,帮忙收录了许多偏僻的小地方的风物记载。”
焦文思偏头,在第五玉堂停顿的时候问:“嗯嗯,这和坏消息有什么关系呀?”
第五玉堂一合扇子,凑过来小声道:“这里的建筑和风物特征,显然是几百年前的样式!”
几百年前!?
焦文思犹疑地与虞襄交换了一个眼神:可是,这里的人都是当世存在的呀?甚至还比当世要更老一些。
第五玉堂凝重地补充:“如果你们相信我,我就直说了,按我的判断,这里的建筑大概就是三百年前的那一类。
还有,这一类幻境,主人必须在构造前就亲眼看过场景,否则绝对不可能做到完成度和精细度高到连我都无法肉眼分辨。”
焦文思举手:“等等,等等等等……意思是,阿奴是三百年前的人!?”
第五玉堂一双含情眼看着他:“不止,整个村子的人,恐怕都是三百年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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