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青绿色的衣袖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周身精纯的灵力如水一般缓缓波动着，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台下的几位先生敛眉垂眼，不敢多说什么。
山长慢慢开口：“所以，地级和玄级弟子也有几个被吃了？”
“这……是的。”
“我们设下的屏障结界完全不起作用么？”
“……是。”
“加强巡逻吧。这几日我要去找山水先生一趟，调查那秘境到底被谁动了手脚，此事刻不容缓，书院必须要给修真界各派一个交代。书院弟子们的安危，就托付给各位了。”
“是。”
几位先生脸上虽然隐隐有着为难之色，但也明白孰轻孰重。在秘境中失踪的可足足有上千人，都是修真界各派年轻一代的最强力量，如今全军覆灭，书院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相较而言，书院里的弟子死那么四五个，反而不算什么紧要的大事了。
山长长叹一口气，抽出一泓秋水般青莹莹的惊鸿剑，如同抚摸情人娇嫩的脸颊一般，双指缓慢而轻柔地抚过惊鸿雪亮的剑身。
他随手往前一划，惊鸿剑锐利的锋芒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黑线，随即青色光芒大胜，虽然如水一般温柔波动，却坚定地挤开了那道黑色缝隙，使其形成一个足有一人高的黑色空间。
“我去了。”山长撂下这一句，便一甩袖子从黑色空洞离开了。
先生们简单分配了各自负责管理的区域，便也匆匆离开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近日里来阴雨绵绵，似乎是要合了书院里阴郁低沉的气氛，这小雨一刻不停，空气中十分潮湿。
焦文思趴在窗户上，一手撑着白净的下巴，另一手时不时扣弄几把雕刻复杂精美的窗棂，一双湿润润的黑眼睛无所事事地看着窗外细密的雨丝。
他已经做完了早课，现在也不必去上课了，自然就空闲了下来。
雨声沙沙地响着，清爽冰凉的空气一阵一阵扑在焦文思的脸颊上，带来一股子新鲜的土腥气和雨水味道，并不难闻，反而寒浸浸地一下子顺着鼻腔冲到后脑勺，清爽得很。
院子里各色灵植舒展着叶片，兴奋地去接取这细细密密的雨丝。这云海之上的雨，可都是结净且饱含灵力的无根水，对灵植的生长大有裨益。
这些小东西高高兴兴地抖动着叶片，碧绿翠绿浅绿淡绿的叶片混合在一起，和小狗似的时不时抖动一下，甩开一片晶莹的水珠。若不是拔出根来再塞进土里有些麻烦，焦文思估摸着这群活泼的灵植会啪叽一下把根拔出来，疯狂地在院子里乱跑接雨。
想象了一下满院子灵植狂魔乱舞的状态，焦文思突然笑出声来。
“怎么这么高兴呀？”
虞襄温柔的声音响起。
他站在回廊上，难得地只穿了一件青白色罩纱配白色内袍，比起平日里金红色的华丽服饰，这样子倒是显得十足温婉动人。
见焦文思呆呆愣愣地盯着他看，虞襄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走过来隔着窗户拉住焦文思的手，碰了碰他丰润白皙的脸颊肉，将手里的糕点送给他。
焦文思回过神来，挺不好意思地接过虞襄做的精美糕点，屁颠屁颠跑去开了门，迎虞襄进来。
两人干脆把桌椅搬到窗户边上，一边对着窗外朦胧清寒的雨景，一边闲聊几句：这也是焦文思前几日答应虞襄的条件。
两人先是说了说向北静安堡传信的事情。
焦文思有几分忧虑。自从书院开始封控后，也不知道山长他们做了什么，居然连白骨隼也进不来了，信件交流自然也就成了个问题。
他原本还想着，要给母亲大人修书一封，告知一下书院近况呢。一来书院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想必焦静水也在暗暗担心他，二来这一系列事情恐怕是魔族作祟，提前通知警示焦静水也是好的。
没想到，书信也断了。
虞襄安慰了他几句。
焦文思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点点头。
虞襄细细打量他几眼，白皙修长的双指夹起一小块粉嫩嫩的糕点塞进焦文思嘴里，看着他吧唧吧唧吃得挺高兴，确认了他心里不那么紧张担忧，这才放心地继续说下去。
他有太阿可供驱使，对外界的情况也算知道一二，当下便与焦文思说了。
原来，这几日里书院里接连发生了几桩弟子被杀案。仍旧是只剩下一个骨架子，骨架上全是被人类啃食过的齿痕。
然而，这几位弟子有地级也有玄级，住的院落都不同，凶手是怎么在不惊动先生的情况下随即进出结界的呢？
再者说，地级的学生已然有了不菲的修为，就算被伏击致死，好歹也会有点挣扎反抗的机会，再不济，叫一声求救总该做得到吧？然而目前的几个死者全都死得悄无声息，都是第二天住在同一个院子的舍友去敲门，才发现他们已然被啃成了一具白骨。
这无疑让人匪夷所思了。
一时间，书院弟子人人自危，恨不得扎堆住在一起。
为了避免恐慌情绪的进一步扩散，几位管事先生封闭了信息渠道，不允许知情者再向外传播信息，只叫其他学生注意防护。
焦文思听完，也是十分疑惑。
按理来说，要在先生们严密的监管下找到空隙杀人就已经十分困难，而每一次都能毫无痕迹、悄无声息地杀死书院弟子，就更是难上加难了。毕竟弟子们已然有了一定修为，再不济也有保命的法宝，怎地每个都没有一敌之力？
虞襄毫不在意地递给焦文思一张手帕，好让他擦擦满是糕点碎屑的手，口中随意劝慰道：“不必在意，我自然会保护好文思哥哥的。”
焦文思乖乖擦完手，听着这话，嘿嘿一笑：“我也会保护好阿襄的！”
“不过话说，第五玉堂和金煊怎么一直不见？这两人平日里也不像是爱待在房间里不出来的人呀？”
虞襄蹙了蹙眉：“金煊么，或许是被吓着了吧，你不用管他，他平日里不也喜好睡懒觉么？至于第五，或许是为他那几个死去的红颜知己蓝颜知己心痛吧。”
没错，新被发现的死者中，恰好又有两人是第五玉堂的帐中客。
焦文思也不知道是感慨凶手挑人这么巧的好，还是感慨第五玉堂的交友面如此广泛好了。
两人笑了一阵，不再说话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黑色的瓦片上，敲打在碧绿的叶片上，溅起一串串晶莹的水珠。
另一边。
两人话语中心的凶手躲在一处院子里，蜷缩在细密的雨丝中。
吸收了那么多的皮肉，充分同化了其中蕴含的修为，黑雾已然茁壮成长，不再是曾经那个被焦文思摁着打的任长荣了。
他出神地伸出手。
那双手被包裹在无人能瞧见的黑雾中，在他自己的眼里，如同一片飘渺无形的雾气，只留下一点类似于人形的形状。
然而里面包含着比曾经强大了千倍百倍的力量。每一根指尖都凝聚着磅礴的力量，掌心甚至微微凝结出了灵力过浓的水渍。皮肤与筋肉有力地虬结盘绕着，锁住其中吸收储存的所有灵力，随时可以一击击出。
任长荣来回翻看着自己的手掌，只觉得前尘旧事虽然过去没几天，却已然恍如隔世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迷惘。
脑海中，嘶哑阴沉的声音响起：
“很好……你现在充满了力量，不是吗？我可没有欺骗你……我实现了我的诺言。现在去这个院子里的东边厢房，杀了里面的家伙……他修为普通，也没有灵器，很简单的……快去吧……”
黑雾中生物的眼睛逐渐变得混浊。原本清明的一瞬光芒再次被密密麻麻的血丝掩盖住，藏入深深的泥沼中。
他知道，这是自己在书院的那位同伴调查得来的信息。
多亏了那位，他才能一路畅通无阻地大开杀戒。
黑雾隐匿在空气中，飘散到东边厢房的门外，沿着门缝便滑了进去，全程悄无声息。
门内的年轻男修正在打坐练功，心神完全沉浸入灵力循环的舒畅中，对外界的感知降低，自然没有发现本就隐蔽无比的黑雾。
黑雾自在地飘到男修身边，瞧着对方俊朗飘逸的眉眼，心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妙的不忍。不过，这一点莫名的情绪很快就消散在无边的黑暗魔气中，不留一丝痕迹。
黑雾熟练地释放出一丝魔气，静静地看着那年轻男修在打坐调息时将魔气也纳入体中。
不多时，男修软塌塌地倒下了。
黑雾小心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对方已然完全失去了自助意识，便小小地欢呼一声，扑了上去。弥漫的黑色雾气显出身形来，包裹住了男修修长有力的身躯，完全隔绝了清晨微雨的寒凉空气。
黑雾中传来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那是皮肉与牙齿相摩擦的啃食声。
不多时，床榻上便只剩下了一干干净净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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