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的呀。”徐浩然弯起狭长的眼睛,笑意盈盈。
这个角度看,居然和山长的面貌有几分神似。
“好啦,现在先拿着你的剑,”徐浩然轻声说着,把山雪塞进焦文思滚烫的手心里,拉着他站稳了,“快去找你的朋友吧,他那儿可不大好。”
焦文思瞬间把方才的疑问抛到一边。
“阿、阿襄他怎么了?他有没有事?是受伤了?”
语气颤抖恐慌,尾音颤巍巍地减弱,消失在空气里,苍白干裂的嘴唇随即死死抿紧,牙关死命抵上去,试图用自.残的疼痛冷静下来。
他不敢去想。
不敢去想自己把虞襄留在西面战场上的决定,是不是害死了……
“想什么呢!”徐浩然咳嗽一声,简直哭笑不得,“我说不清,你去看看吧,只不过现在情况不大好的一定是对面的魔族。”
他拍拍焦文思清瘦的肩膀:“这儿有我坐镇就够了,六出会配合我修复关闭阵法裂口,没事的。你快去吧。”
焦文思清醒了一些。
他尴尬地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直接拎着山雪赶往西面。
徐浩然笑眯眯地拢着袖子站定。
宽大的青色衣袍迤逦垂落,在微风中缓慢飘荡,如同漾起波纹的一泓春水。
青色的灵力以他为中心,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
是烟雨江南中的一池春水,碧莹莹的,一整块成色顶级的翡翠似的。只因为一点落花轻盈地飘落,便漾起一圈圈圆形波纹,温柔地弥漫播散。
它并不粗暴,也不野蛮,甚至温柔轻巧如拈花而笑的春衫少女,清丽的脸颊巧笑嫣然,丰满白润的臂膀裸露出来,在熹微的天光下映照出绒绒的毛毛。
少女、春花、秋水,情窦初开、满园芳丽、沂水春风,所有温柔的意象叠加起来,或许才能勉强形容出那种奇妙的感受。
这就是万物化生的大道。
《周易?咸?彖》有言,天地感而万物化生,此为顺应天理的大道,也是最温柔、最无情的一道。
毕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修到尽头的万物化生之道便是极致的冷酷、极致的超脱。
青绿色的波纹遇上了魔族,只温温柔柔地倚靠上去,包裹住对方奇形怪状的强健躯体,如同豆蔻少女踮起脚尖、伸出臂膀,含笑搂住情郎健壮的脖颈。
其中的魔族甚至来不及反击,便带着迷蒙的微笑被击碎躯干,消失在原地。
水波依旧轻盈温柔。
顷刻之间,百尺内的魔族便消弭无形。
而青芒还没有收势的意思。
徐浩然虽然瞧着病恹恹的,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大乘期,离渡劫飞升也不过一步之遥,完全撑得住这样的消耗。
东英再次坐不住了。
他狠狠剜了一眼身边的高大魔族:“你的毒药未免太温和了些!这才几日,这徐浩然瞧着已经完全恢复了!”
皮肤黝黑的魔族羞愧地低下大脑袋,面皮胀得通红,嗫喏几句:“这不可能…这药可是找那老蝎子提取的,人间没有解毒的灵药!我……”
“行了,自去领罚。”
“……是。”
东英揉了揉眼角,起身赶往前线。
一个大乘期的人族修士,能够造成的破坏是可怕的。
到他们那个实力,早就触摸到了大道运行的规则,离羽化登仙也就一步之遥,已经可以轻松借助天地之威,施展出威力可怖的术法。
他们是真的能够轻易左右战局的。
东英能够压制住对方,也是因为手里的法器。
他落在青芒不远处,将法器取出来,倾倒出无尽的黑水。
这些黑水都是极度浓缩的黑雾,是百年来,魔族在人间抽取的无数怨气、鬼气与生气,无数个“桃花村”的枉死居民为他们提供了这些取之不尽的力量。
百年来的积累,哪怕是真正的神仙降世,恐怕也要掂量掂量再出手。
黑水甫一倒出,便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如同陡然落下九重天的天上瀑布,声势浩荡地奔涌翻滚。
数量之多,甚至遮蔽了一整片黑色的天幕。
黑水呼啸着撞上柔和的青芒。
两股力量甫一相遇,便针尖对麦芒地交锋起来,僵持片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扭转交融,争相吞噬对方。
不多时,胜负已分。
青绿色的水波被啃食干净,不详的黑色变得浅淡飘渺了许多,但好歹还残留了不少,耀武扬威地飘散在空地上,凝聚成各种变化莫测的、扭曲狰狞的形状。
东英摸了摸下巴,说话又轻又慢,如同毒蛇嘶嘶地吐着鲜红的舌头,打量着猎物鲜美的皮.肉,要伺机撕扯下一块肉来。
“徐浩然,你还没有好全吧?”
语气笃定嘲弄,如同猫儿戏弄爪间的黄雀。
徐浩然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反驳:“是呀。可是你的手下也快撑不住了。西面的那个小家伙,似乎有你们的血统,应该让你很头疼吧。”
东英压着苍白的眼皮子,漫不经心地打量对方。
“那又如何?”
徐浩然偏偏脑袋:“你今晚还要打?我虽然实力未曾完全恢复,但也有化神后期的水准,与那个小黑凤凰配合,想必能给你的手下沉重一击。”
“呵。”东英嗤笑一声。
他又拢了拢身上雪白的狐裘,白皙细长的手指搭在银色的软毛上,不动声色地摩擦。
东英自然知道,徐浩然说的有道理。
他分身乏术,无法一人同时压制徐浩然和西边那个用凤凰火的美人。虽然魔族繁育力强悍到可怕,恢复力也足够,但也禁不起这两人砍瓜切菜一样的收割。
心神急转间,东英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虚伪表情:“自然。不过徐浩然,你都是大乘期修士了,也该对天机有所预测吧。你怎么会不知道这座城池最终的命运?不如尽早弃暗投明罢!”
话音落下,他尖利地大笑三声,飞身离去。
底下的魔族哗啦啦地跟随将领撤退。
今晚的守城战,提早结束了。
徐浩然压下胸口剧烈的疼痛,强忍着咽掉嘴里的一口鲜血:
他重伤未愈,还需要时间休养,这是急不得的。现在强行出手,只能让毒性愈发深入骨髓,需要更多时间拔除。
只是没办法呀。
唉。
不知道西边的那只小黑凤凰怎么样了。
另一边。
焦文思赶到时,西面战场已经被彻底肃清。
空气中的血腥气极其浓郁,几乎快要凝结成可见的实质,粘腻腻地覆盖在裸露的皮肤上。
属于死亡的阴冷气息扩散弥漫,混入空中的灵力流。焦文思感知十分敏锐,捕捉到了这不详的意味,当下便不由自主地抱住胳膊,打了个寒战。
但很快,他就热得脱掉了外袍。
真的太热了。
凤凰火肆虐后的高温残留下来,给这片属于北境的严寒土地带来难得一见的炽热。
焦文思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焦急地看过去。
除了持剑的虞襄,没有旁的生灵仍旧还站立在这片荒凉壮烈的战场上。
他身边是无边无际的尸山血海,无数魔族黝黑怪异的尸.体高高堆叠起来,衬得底下那两个人族格外渺小。鲜红的血液混杂着白雪和泥尘,搅和成一种怪异的红棕色粘稠液体,淌在无边无际的尸体上。
零星的凤凰火飘荡在半空中,它们不再是纯净温暖的金红色,相反,内里混杂上了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暴烈可怖。
目之所及,唯有杀戮和血腥。
这是《十八泥犁经》中描绘的火山地狱。
而最中心的那人微微低头,长发浸染鲜血,黑色的劲装同样吸饱了血与汗,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显露出一种怪异的色泽。
任何人族修士见到他,都不会认为他是自己的同伴。无他,那气息实在太过凝实强悍,如同洪荒时血.肉厮杀出来的巨魔神,轻易便能碾碎地上平凡弱小的生灵。
焦文思僵在原地,心中无法抑制地升起一种类似于恐惧的情绪。
虞襄手里拿着一把魔剑。
锋利无匹的剑尖随意抵在地面上,热腾腾的鲜血仍在一滴一滴地沿着剑刃落下,悄无声息地没入湿润的土壤中,幻觉似的蒸腾起一阵白雾。
太阿兴奋地在主人手中嗡鸣。
多少年了,他几乎快要忘记这种畅快杀戮的感觉,再也没有享受过敌人的热血浇灌剑刃、轻易隔开狭长喉咙的痛快肆意,今日却尝了个够!
太畅快了!
这才是他熟悉的主人!这才是那个踏平魔界、登上王座的魔君!
虞襄没有管手里的剑鸣。
一股奇特的、香甜的气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味道强势地撕开昏昏沉沉的黑暗世界,直直地落在他的鼻尖,狗尾巴草似的挠动搔.弄。
持剑的魔君敏锐地转过头,无机质的金红色瞳孔牢牢锁定了表情茫然又惊惶的焦文思。
好香甜的猎物。
喉结耸动,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大口大口吞咽起分泌出的涎液。
视野中仍旧弥漫着浓郁的血色与阴影,看不清楚什么,神智也仍旧被残余的杀戮快感侵占。
虞襄伸出鲜红至极的舌头,舌尖缓慢地探出双唇,舔舐干净嘴角淌下的汗水。
他冲猎物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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