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绥宁不动声色挥去气息,抬眼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位女子。
她身着黑色劲装,头发高束,不戴任何钗环。生就一副昳丽容貌,却因冷淡神色显得漠然。
两人视线相及的刹那,叶绥宁心中倏而一紧。
门外暖阳灿烂,女子脸上紫瞳幽深而明显。
叶绥宁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她右手移至身后,握住袖中匕首,目光凌厉,紧紧盯住来人。
因有伤在身,叶绥宁此番动静不小,可这女子却恍若未觉。
两息之间,桌下小凳已被她抬至床边,还放上了一个碗。
碗?
药香扑面,叶绥宁低头看去。辨出其中疗效后,再抬头时,眸中显出疑惑。
但这女子似乎并不打算解释,只从袖中掏出一张叠好的纸,展开,平铺在碗旁。做完这一切后,她朝叶绥宁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等门重新被关上,一道清冷的声音传了进来:“二殿下,人醒了。”
“嗯,那走吧。”另一道温和的声音回答。
几道脚步声远去,至此,再无声响。
屋内,药碗旁的纸被风卷起一角,叶绥宁盯着上面的字若有所思。
好半晌,她才逐渐放松紧绷的身体,弯了弯唇角。
是魔族。
加上门外的,一共有三个。
根据原身记忆。当今世界,有人、魔、妖三个大族。三族各占一方土地,独自为政。千万年来,明争暗斗从未停过。
妖族常隐匿于深山大泽之中,普遍难寻,因此矛盾多在人族和魔族之间产生。
五年前,上任魔尊逝去,魔族大乱,连带人族与之相邻的边城也卷入其中。战火纷飞,人魔大战一触即发。
两年前,现任魔尊姬北冥平复内乱,魔族一统。累年战乱,导致魔族兵力大伤。遂与人族几大宗门达成协议,为表和平之心,特派他弟弟前来玉昆宗为质。
方才那声二殿下,叫的就是魔尊弟弟,晏南阏。
而那女子和另一位,该是他的侍从。
叶绥宁探过他们的修为,探不出,但想来不低。正好,若以后有需要,还能在附近蹭蹭魔气。
又过了一会儿,她收起那张纸,将药饮尽,忍着痛意躺了回去。
日光下澈,从窗外不知哪处水潭一跃而起,投在房梁上,微微晃动。
叶绥宁凝神看了一会儿,再次闭眼纳息,感受先前那道被她散去的魔气。
果然,原本微弱的残留,此刻已变得浓郁许多。
那些魔气汇聚在一起,发出暗紫色的光芒,悠然地将她护在中间,熟悉又亲近。
叶绥宁深呼吸,尝试引气入体。
忽然,她胸口一滞,喉头涌上腥甜。
伸手擦去唇边血迹,叶绥宁无奈睁眼。
看来还得去藏书阁走上一趟。
***
翌日,叶绥宁一早便离开青云峰,去到藏书阁所在的天一山。
天一山离青云峰不远,山不算高,地势较平。入口处种着大片桃李,林中有溪水蜿蜒而过。岸边花草茂盛,粉白碧绿相间,与粼粼波光交相辉映。
偌大的藏书阁在其中拔地而起,它修得巍峨庞大,堂皇富丽。三重檐顶皆用蓝色琉璃铺砌而成,中峰倚日,飞鸟环绕,四面生云。
叶绥宁站在写着“医书药典”的房间里,翻着手中典籍,不耐地捏了捏眉心。
一上午过去,她毫无所获。
正烦着,忽然身前光线一暗,有道声音响起,“我说怎么不见人,原来躲在这儿了。”
叶绥宁抬头,瞧见自己两步外的地方,站着一个穿外门弟子常服的清秀男子。
他眉毛高扬,唇角微勾,目光充满鄙夷,出声更是阴阳怪气:“又找到了什么好东西,好让叶恒安替你去寻?”
叶绥宁将典籍收起,面无表情道:“你谁?”
“我?”那男子愣了一下,笑容变得古怪,“你真是贵人多忘事。看来炼化了植楮仙草,不仅修为长得少,记性还退了许多。”
植楮仙草。
记忆涌上来,叶绥宁瞬间了然。她轻笑一声,点点头道:“确实,那日叶恒安下手没轻没重,本...我这当姐姐的,也忘了替他给廖大公子赔不是。”
“咳咳,”廖骏闻言咳嗽两声,目光陡然凌厉,咬牙对叶绥宁道:“若不是当时长老们在,你以为他能下得了比试台?”
叶绥宁慢条斯理地摇头,“此言差矣,你不就下去了吗?哦,还是被他一招打下去的。”
“你!”廖骏伸手指着叶绥宁,怒道:“你别以为你弟弟成了内门弟子,你就有了靠山。”
“纠正一下,”叶绥宁笑眯眯道:“他可不仅内门,是亲传。靠山不靠山的我不知道,就单说这一回,他只是在入门考核中拿了第一,就被长老看中,还得了株稀世灵草。”
她上下打量廖骏一圈,故作讶状,“听说有人在黑市报价,三万灵石一株呢!可我这弟弟,就一根筋,硬要给我用,不要都不行。唉,我也挺难办的。”
“切,”廖骏摸了摸头上金冠,黑着脸不屑道:“瞧你那点见识。我廖家是修仙世族,最不缺的就是钱和资源,三万灵石跟一株仙草而已,多的是。”
“那你早说呀,”叶绥宁朝他眨眨眼睛,“我还以为你在嫉妒我呢。”
“我嫉妒你?”廖骏想起什么,忽然哂笑起来:“我只是来替叶恒安不平罢了。他费劲弄来的灵草,浪费了不说,还声名受损,只因有个不堪的姐姐。”
“现在外门都传开了,说你倾慕贺师兄,还追去剑冢,却被抬了出来。叶绥宁,你当真不觉得丢人?”
他话音一落,原本漫不经心的叶绥宁面色骤冷。
她倾慕贺清诀?
怎么可能!
前日被碧霄剑气伤到的地方又在隐隐作痛,叶绥宁只觉荒谬至极。如此,声音便沉下几分,皮笑肉不笑地反问:“谁说我倾慕贺清决?”
“这还用人说?”廖骏看她一眼,见她唇角虽弯,却抿得很紧,一副被戳穿的愠怒模样,自以为捉住她的把柄,心中大喜。
憋闷多日的恶气有了宣泄处,他嘲讽道:“自从考核后,你就没来上过一回课,只在有贺师兄的试炼课出现过。而那堂课你做了什么,自己也心知肚明。”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没有仙根就算了,还整日偷懒,不好好修炼。”
“先不论叶恒安近日得了什么机缘,能大增修为进入内门。叶绥宁,你可别忘了,你们只是两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没有背景,毫无实力,也敢肖想未来宗主夫人之位?”
“你这叫什么?叫不自量力,叫不知廉耻!”
“廖师弟!”
不等叶绥宁反应,一道急切又清脆的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
两人闻声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门口来了几名弟子。
他们皆穿统一的内门服饰,月白长衫,扁青发带,腰间拴着一块镶着金边的木牌。此时或双手抱胸,或倚靠架墙,全是懒散又从容的模样,也不知看了多久。
这几人中,为首的是位女弟子。
她长得不高,却尤其惹眼。一张可爱圆脸,翘鼻细眉,樱唇杏眼。哪怕此刻神色严肃,也莫名让人感到春风拂面,明媚动人。
叶绥宁立刻认出她来。
书中女主——假千金凌白芷。
凌白芷踏步朝前,站在叶绥宁身边,对廖骏粲然一笑,扬声道:“廖师弟,你这话说的不对。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就是不知廉耻了?我反而觉得,因为技不如人,就恼羞成怒地跑来找麻烦,才是真的让旁人不耻呢。”
“凌师姐!”
廖骏脸色一变,连忙出声打断,却已然没了刚才气势,声音弱下不少。
凌白芷并未理睬,继续道:“这一会儿恨人无力,一会儿又替人蒙羞的。廖师弟,你这旁人未免也太闲了些?”
字字诛心,她话一说完,那群弟子中就有人“噗嗤”笑出声来。
叶绥宁也勾了下唇。她默默退后半步,远离正对峙的二人。
按照过往经验,此时既已有新人出头,矛盾点定会随之转移。正好,先前闷气已出,她并不想与人族多费口舌,在旁边看戏甚是不错。
果然,就在廖骏不知所措时,又一道女声,横空插了进来。
“哟,这不是我们凌大小姐?”
众人再次侧目,来人是一名同样穿着内门服饰的女弟子。她的样貌十分美艳,即使身着乏味长衫,也压不住自身的亮眼。
玉指轻摇折扇,女弟子又道:“我可得说句公道话,按照方才的说法,旁人是旁人,那凌大小姐呢?难不成是其中之人?”
“让我猜猜,凌师姐是同为追求者,还是同为机缘在身的废物?亦或是,二者都有?”
“花容微!”一名弟子出声喝道。
花容微。
听见这名字,叶绥宁扬了扬眉。
“怎么?”被叫做花容微的女弟子收起笑意,挑眉厉声道:“只许你们仗势欺人,不许我说两句公道话?宗主女儿又如何,修为平平,天赋平平,还不是朽木难雕!”
她这话说得挑衅,里面有毫不掩饰的嫌弃和恶意。凌白芷尚未回击,众弟子已纷纷上前,花容微也未退缩,折扇一收,横于胸前,目光更加凌厉。
一时间,场面剑拔弩张。
相比之下,叶绥宁反而成了这里最轻松的人。
她事不关己地靠在书架上,思绪飘到很远。
原书有个章节,叫“凌白芷路见不平,贺清决大义灭亲”。
讲的是凌白芷与一名叫做花容微的弟子,产生矛盾,私下打斗。凌白芷轻伤同门后,被罚去思过崖禁闭三月。
去思过崖没什么,不过是条件艰苦些。主要是这责罚是由贺清决提出的,一板一眼,甚至还因凌白芷的身份增了几分。凌白芷从小就暗恋师兄,在不认为自己错的情况下,自然是伤心不已。
书中缘由被几句带过,叶绥宁也是此刻才知,居然由自己而起。
有趣。
叶绥宁无声地扯扯嘴角。
而在那章后半部分,凌白芷被关禁闭后,贺清决自请监督,也跟了过去。
要不说是主角呢,这两人在去的路上,偶然救下一只灵兽。
这只灵兽可大有来头,相传是天帝坐骑谿边后代,其状似犬,可大可小。结契之后,不仅能为主人破魅消蛊,还能为其寻得珍稀草药。
在凌贺二人接下来的某次历练里,也正是这只灵兽,找到续命仙草,救下贺清决一命。
等等,
灵兽?
叶绥宁回过神,看了眼身旁书架上数不胜数的药草典籍,心中一动。
而此时,凌白芷已被花容微激怒,正要应下私斗时间。
叶绥宁倏地上前一步,出声打断二人:“你俩约什么呢?”
说完,迎着众人怔忡的目光,她看向一边同样抱臂上观的廖骏。
叶绥宁歪了歪头,勾唇笑道:
“我们来打一场。”
注:植楮仙草、谿边均取自山海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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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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