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晨作别

空荡的街角在逗我笑。我以前也常喜欢这样——知道他在我身后走着,我便绝不回头;等到我回礼一般带着期待回转身,他便早已不在我身后。“运气好的话,我可以一整天都碰不到他;可惜我运气总也不算好。”我以前跟同学说过这样傻里傻气的话——真是一场高调到荒谬的“暗恋”啊!我明明早就应该知道一切行为的背后都有着自己最真诚的本心的。我喜欢把自己的运气送出去,喜欢和他们一起有还算不错的生活。那样的我,运气算不上好,似乎是必然的。不管怎样,既然现在已经无人在意,我就是要高调地强调:我和他的相遇,一日复一日光与线的纠缠,全然不出于偶然。我们生活在荒诞之中,高调应对,一点不错……

早秋的街道上似乎飘起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引得我想要小酌一杯桂花仙酿。可是,我真不该想到酒。从二十二岁到现在,我一直都想着有一天一定要和自己的“男朋友”在家里喝酒,边喝酒边看恐怖片。实不相瞒,我甚至有点好奇自己喝醉之后的样子——是不是会喋喋不休,会笑个不停……可是,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这会儿,我又开始放弃理智。我越发激动地意识到:在五分钟之前,我遇到了我的“男朋友”的不二人选。曾经的我怀着对白色婚纱的向往,告诉自己“我要非卫亦然不嫁”;如今的我,只是怀着对一杯酒(也许是红酒)引发的荒唐夜晚的憧憬,就告诉自己“你还爱他”。

超市里几点零星的人影像神出鬼没的幽灵。他们偶尔窃窃私语,更多的时候则只是让自己的脚步声和购物车的滚轮声混在一起。我融入他们,想着自己要购买的东西……他搬家了……搬到这儿了!我猛地停在了冰柜前,把在冰柜前站着的一个女孩吓了一跳。“啊,不好意思!”我连忙低头道歉,随手拿起冰柜里的一盒红枣酸奶。女孩透亮的眼光落到我的后脑勺上,轻声说了句“没事”后也就走了。我抓着红枣酸奶去往生鲜区,没意识到自己没有拿吸管。超市里的宽面好像卖完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鸡蛋也忘了买。超市里的广播一阵一阵地播放着音乐,我的心里却一阵一阵地紧张——他没有告诉我地址——也许他是在等我开口问他,可我就那样走了!其实,他是不是想跟我多说一些话的?!我想着这些无解的问题,忽然想吃高三时几乎顿顿都吃的炒莴苣。莴苣旁整齐地摆放着两颗花菜。花菜肥头肥脑的模样使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的无法理解啊——那个时候,只是因为看到他点了花菜,我这个明明讨厌吃花菜的人就也点了花菜,结果吃了一口接一口,一周接一周的花菜……明明他也许只是点了那一次花菜。十年前我和花菜的热恋有着与蟪蛄一般长的花期,等到我再也见不到他时,我的运气没有好起来,我对花菜的热爱也再没有可能维持下去。

“欢迎光临。”

我两只手各提一大袋东西,侧着身子用手肘推开了这小镇唯一一家百货超市的玻璃大门。晚风热情地迎接了我。一路上,风吻着我。

家门前的坡道今日看着格外陡些。当我晃晃悠悠站在坡道的最高处时,一点点鹅黄的灯光迷惑了我的眼睛。原来我家对面也住人了啊。这五年来,那漂亮的浅蓝色小屋一直空着,好不寂寞。这下好了,我也有邻居了。

从最高处往下,自家门前木槿花的香气越来越缠人,而当我真的走到了木槿花身边,我竟被这月夜下艳丽的花朵惹哭了。一朵一朵的嫩粉色的花,在风里频频对彼此点头致意,有时又摇头晃脑般借机往彼此身上蹭。好青春。我把白色购物袋装着的东西高高提起,用手背抹了抹自己的眼睛,余光里仿佛瞥见了对面房屋中的人影。可等我望向那儿,主人刚熄了灯。

一步一步走到家里,门锁传出“咔嚓”声。把两大袋东西胡乱塞进冰箱,我倒在沙发上睡着了。隐约之中,我好像还能听见肚子咕咕的叫声。但你是知道的,我没有力气管我自己了。

当清脆的门铃唤醒我时,我好像正在一棵树下等着谁。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跑开,仿佛没有看到我;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满心满眼地盯着身旁的女孩,根本不知道他笨拙的爱意被一个陌生人抓了包;一个背着黑色书包的高中生在离我一米半之外的草丛旁驻足了片刻,他的眼神似乎穿透了我,而我仿佛是第一次见证那样盛大的美丽与哀愁,想开口却只是徒然;高中生漠然走开后,似乎有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在向我奔来,可我来不及确认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迷迷糊糊之中,我去开门。

许晚那明媚的笑容唤醒了我。有些不好意思,我说了句“稍等”,便又关上了门。两分钟之后,我让许晚进屋坐下。

“老师,”许晚时不时地摩挲着自己的两只手,右脸颊上的酒窝时隐时现,“今天我家有个搬家派对,你来好吗?”话音刚落,我的电话就响了。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可以吗?”许晚和我竟同时对对方做了“OK”的手势。与此同时,我接通电话,而当手机冰凉的屏幕擦到我的耳廓时,如同稗草头部被抽出茎秆一般,轻微的耳鸣发作了。

我想,那是因为0.01秒之后,我就后悔自己没有走到卧室再接通这个滚烫的电话。

“早上好,是我。今天下午五点,我在昨天那个路口等你,你来好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让我的脑袋嗡嗡的。慌乱间,我抬头看向窗外。木槿花的花瓣就像是她们的心跳,一起一伏,脆弱又强大。

“也许吧。五点前我会给你回电话的。”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我等候着,他沉默着,一分钟。在我食指的阴影笼罩到那个鲜红的圆圈上的霎那,通话结束了。我低头继续沉默。在我平静的外表下,头脑里那锅凉透了足足十年的八宝粥已经沸腾到爆炸。我忘了问他为什么会有我的电话——难道那时候我说那串数字里有我的手机号码,他真的默不作声地重新点开了那封邮件并且保存了那十一位数字吗?我也忘了调侃他——明明今天就已经是周六了,他昨天为什么不直接说“明天”要办搬家派对呢?我什么都没说。也许,我又一次完美且巧妙地关上了所有他为我准备的话匣子。

是啊,我们再也不能好好说话了——哪怕从未开始过对话,我们也不能开始关涉四季的流水话了。“卫亦然,今天天气很好”,我明明已经可以这么笃定地对自己说了。明明卫亦然就在吴若身边。

我把手机放好,复又望向许晚。她的眼睛比前一日初见时还要明亮。莫名地,我脱口而出:“好啊!我一定去。你搬家了?”

看到我的嘴型,许晚的两弯眉毛就上扬了,就好像月亮高兴地打了个转儿,在夜空中扫出了残影。她迫不及待地说:“谢谢老师!老师你能来可真好。我,其实我们搬到了你家对面!!”

“我们?”

“我一周前结婚了。”

说实话,我有些惊讶。转瞬间,我又有些羡慕了——“恭喜!”

许晚的小酒窝像是在粉色的海洋里浸泡着,把空气都熏甜了。

许晚和我又商量了一下开设新的专栏的事情,之后很快便走了。

“这次的梦境故事,真的有点像《等待戈多》呢!期待老师在新专栏里写下更多的故事!”许晚的话一直萦绕在我的耳畔。她说的似乎一点不错。我在等待我的“戈多”。她不知道,我的梦一直都在持续着,所有的梦的故事之所以能成为故事,就是因为我的“戈多”也许永远都不会出现。我在用我的琐碎的写作张贴起一封又一封晦涩而迫切的寻人启事……

许晚走后,我一个人听完了门锁一秒的独奏,又听完了水壶五分钟的交响乐。最后,我拿起手机播放了那个人的手机铃声。那竟碰巧是我的最爱——If I Die Young。

“是我。我想,你不用等我……”

他没有说话。我只听到了他些微的呼吸声。他似乎正站在风里,也许木槿花之类花朵的花瓣正拍打着他的手机出声孔。

“我今天有一个很重要的约会……”

“知道了。”

“对不起。”我咬了咬嘴唇,竟暗自等待起对方不可能作出的告别。电话两头僵持了两分钟了。我挂断了电话。

莫名地,我眼睛酸酸地抬起了头。窗外好像是粉色的天空。放下手机,我忍不住闭上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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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阿古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