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位于本市近郊的一所著名大学里，昨天发生了一件女生跳楼自杀事件。经过本台记者的走访调查，死者名叫林千里，是该校大二中文系的才女……据猜测，该女生应该因为失恋而选择轻生……”电视机里，播音员毫无感情地叙述着这段新闻。
听到这里，若溪呆住了。
“若溪，你怎么了？”
“不，不会的，怎么会呢……她不会的，为什么……”
才过了几天，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在学校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失忆后第一次对人敞开心扉，为什么发生的这么突然，这么开朗的女孩，为什么她要自杀……
刚才播音员有说“失恋”，不会呀，她不是和安瑞泽很好的吗……若溪的脑海里，出现了安瑞泽冷漠的脸。
原来，林千里无父无母，一直寄住在自己的婶婶家，婶婶家有两个孩子，加上她就是三个了。寄人篱下的长大，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可是即使做到最好，她还是家里最被忽略的人。
直到遇到安瑞泽，他和自己一样优秀，有很好的家境，却那么低调，虽然很冷漠，却也有温柔的时候。一次下雨天，林千里没有带伞，安瑞泽把自己的给了她，自己淋着雨走了。从那次以后，她便深深迷恋上了他。
林千里的葬礼，办的很简单。
参加葬礼的，都是学校的同学和老师。若溪穿着黑衣服，站在人群的后面，她搜寻着安瑞泽的身影，可是他连她的葬礼都没有来参加。
若溪心里深深相信，安瑞泽和林千里的死，脱不了干系。
一个月后。
下了课，从教室里走出来，教室门口站着的女人，让若溪停住了脚步，若溪记得她，她是林千里的婶婶。
“叶小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千里的婶婶，我们在葬礼上见过的。”女人的脸上有很多憔悴的痕迹，她比在葬礼上见到时老了很多，“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东湖边。
她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一个本子，若溪见过，第一次在教室里，林千里就是在用它写字。
“这个本子，千里，千里指名把它留给你……”
“我？！”
打开那个本子，封面上，是一朵花的照片，鲜红的颜色，若溪没见过那种花。经过上网搜索，若溪知道了，那种花，红色的叫“彼岸花”，白色的，被称为“曼珠沙华”，佛教四花之一。
而在本子的第一页，就是一首王菲歌的歌词，也叫《彼岸花》：
看见的熄灭了 消失的记住了
我站在海角天涯 听见 土壤萌芽
等待昙花再开 把芬芳留给年华
彼岸没有灯塔 我依然张望着
天黑刷白了头发 紧握着 我火把
他来我对自己说 我不害怕
我很爱他
看来，她很喜欢这种花。这本本子，其实就是林千里的日记。
从她上大学开始，每一天她都把心情记录下来了。
“看了她的日记，我才知道，我以前对她那么不好。她是个好孩子，对我如亲生母亲。可是我却忽略了她，一个人养三个孩子，真的是不容易。每天的工作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回来还要解决他们之间的矛盾。你知道吗？在整理她的东西的时候，我才发现，她打工赚来的钱，都被她存在属我名字的存折里……我的孩子，不喜欢她，不喜欢自己妈妈的爱被别的孩子分享，他们欺负她。那次，明明是我儿子打烂的花瓶，却赖在了她的头上，无论她怎么辩解，我都没有相信她……”女人坐在若溪对面，悔恨地用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人都是这样，拥有的，从来不珍惜，以为那是理所应当，要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爱情如此，亲情也一样。
若溪向她靠近了些，轻轻地搂住，“阿姨，千里知道你爱她的，她会原谅你的。”
看到眼前的，追悔的女人，若溪想到了自己和妈妈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若不是这次出事，自己发现了妈妈隐藏的秘密，自己是怎么也不能理解妈妈的。还好，自己还有机会，可以用余下的时间，来孝顺妈妈。
我们看到的，听到的，每天都在我们身边出现、发生的人和事，突然这些一夜之间都不见了，也许大家会哭泣，会难过，可那只是一段时间。人的适应力真是超强，在失去自己重视的人之后，还可以找到其他的来代替。因为，逝去的人已经住进了重视他们的人的心底，永远都不能忘记，丢不掉了。
安瑞泽躲在没开灯的房间里，怔怔地发着呆，手里拿着电视机的遥控器。刚才电视新闻里公开了林千里的遗言，他知道，那是写给他的：
下辈子，
我愿意做一只鸟儿，
纯白的羽毛，有独特的飞向蓝天的姿势，
因为这样，你才能认出我。
世界如此肮脏，你也是。
那么，我宁愿选择自己孤独地飞翔。
她总是说，能够像鸟儿一样在蓝天白云里飞翔，是件很幸福的事，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却可以选择自己的死亡。
安瑞泽维持这种状态已经一个星期了，家人为他向学校请了假。他每天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不开灯。他从来不知道，也许他根本没有试图了解过她，她总是笑容满面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原来她的身世那么坎坷，经历的那么曲折，她把自己当作救命稻草，当作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暖，可是……她却要自己以那样的方式永远记住她。
林千里，你成功了，我会的，永远记住你。
安瑞泽的眼前，仿佛出现一个女孩，白衣白裙，身体支离破碎，满脸是血，却还对自己笑着。
染血的青春，在她从高楼处坠落的时候，安瑞泽的大学时光，已经随着林千里的身体，一起支离破碎了。
今天后，是学校的期中考。
“哎，听说安瑞泽今天也要来考试！”
“他还好意思来学校？”早晨走在校园里，若溪听到同学在议论纷纷。
其实，在每一所学校，都会有这样的自杀事件发生，每次在新闻里听到，若溪都不以为意，可是当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那种感觉很是矛盾。一方面希望别人不要议论了，逝者已矣；另一方面，又希望大家不要把逝去的人忘记。
考完试，若溪来到东湖边。看着平静的湖面，周围人很少，只有微风和自己相伴，自己遗忘了的人和事，自己经历过的种种。
也许自己以后都不会记起了，到现在都没有想起自己忘记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子，和他一起经历过些什么。可是，那个人，他还记得自己吗，若溪在心底轻轻地问。
听到身边有声音，回过头，看到了安瑞泽，黑衣黑裤，脸色憔悴，人瘦了一圈。
“你……”
安瑞泽走近了了些，看着平静无波的湖面。
“千里很喜欢约在这里，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这里的风景真的很美！”安瑞泽声音有些低沉，这是在对自己说话吗……
转过头，看着他的脸，下巴处有些细细的胡渣，原本冷漠的脸，现在更加疏离。
“为什么，人总是要在失去以后才想着要珍惜？”安瑞泽接着说，“她想让我永远记住她，我真的忘不掉了，她每晚都会出现在我梦里，带着支离破碎的笑容，问我：还记不记得她……”
够了，原本以为，他是个内心和外表一样冰冷的人，可是，他也受到惩罚了，对真心不珍惜的惩罚。
若溪就这么站在安瑞泽的身边，两个人许久都不说一句话。
微风，吹着树的枝叶沙沙作响。
千里，谢谢你，让我学着敞开心扉，让我温暖，接下来的人生里，我会连着你的份一起，努力并坚定地，活着。
“你真的想通了？”咖啡厅里，莫雪薇欣喜地看着眼前的男生。
“恩，既然我已经失去她了，就应该向前看，不应该老是活在过去！明天我就去学校！”夏天看着眼前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的女孩，是该做点什么了。
“太好了！夏天！”女孩笑容灿烂。
夏天是学校的问题学生，总是逃课，本来已经休学一年了，这个学期的课一半都没有上满。
此时的莫雪薇很是开心，为了他，自己做了这么多。今天终于有回报了，他说他要忘记过去，那也就是说，他准备接受自己了……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学校的迎新晚会上，他唱了一首汪峰的《青春》，很好听的声音，有些忧郁的眼神，却有一个热情的名字——夏天，莫雪薇就这么记住了他。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酒吧里，他身边坐了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孩，他笑得灿烂，眼神却像在哭泣。
第三次见到他，他喝醉了，轻轻地拉着自己叫着“叶若溪”，他靠在自己肩头，孩子般地哭泣着。
从此，莫雪薇便陷入了一个漩涡，叫做“夏天”的漩涡，一发不可收拾。
一周以后。
早晨的阳光，轻轻柔柔，若溪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学校大门。
经过了之前的事，若溪学会对人微笑，学会走近别人，她知道了，要先付出，才会得到。
今天下午有班会，若溪隐隐觉得，这是个新的开始。
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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