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蒋楠/余青痕!”

身后传来惊慌的叫喊,似乎有什么肉/体碰撞砸响天台铁门的声音,但都已无法进入余青痕空白的大脑。

电光火石之间,随着蒋楠半个身子被抛出栏杆,余青痕也因飞扑向前,双膝狠砸在水泥地面,但她仍旧努力支起一条腿来,全力遏制住向前俯冲的惯性,同时扣紧了蒋楠的腿弯。

这一刻,来不及顾及自己的处境,余青痕只无比敬佩肾上腺素的威力,也无比庆幸因为是坐姿,她成功抓住了蒋楠的双腿。

棉质校服裤子的布料由于汗水黏着在掌心,余青痕能感受到它因为难以受力而瞬间在指缝间一点点溜走,她收紧了手,同时发觉自己的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前倾、下滑。

“蒋楠,你别怕、也不要……”动。

余青痕艰涩地从唇齿间挤出这句话,却未能说完。

因为就在这一秒,一双手牢牢地环抱住了她与地面毫厘之隔的腰腹,有力地斩断了她接近坠落的可能。

一个声音很低地响在她耳边,他叫她:“余青痕……没事了。”

……没事了。

借由池舟以及后知后觉的蒋科施加的力,余青痕终于将蒋楠缓缓地拉离了生死边缘。

远离了天台边缘,池舟很快松开了余青痕,后退半步。

三秒之后,她也慢半拍地松开了扣在蒋楠身上的手,但或许是池舟箍得太紧,或许是心跳过速,这一刻余青痕忽然有些反胃。

但她只是抬起手,张开五指覆住胸腔上方,用力收紧,将这种感受吞咽入腹,机械地移动脑袋,转而去看蒋楠。

余青痕知道,人在倒立的时候,会因为大脑充血而眩晕。

但倘若是在高楼之上半身悬空地倒仰呢?她不知道。

她只看见蒋楠脱离生死边缘之际苍白又混合着湿红的面容。她显然是丢了魂了,瘫坐在地,凝结着红晕的双目全然无神,只无知无觉地把泪痕干在两颊,被风烧得全无血色。

好半晌,脑中嗡然作响的幻听或是心跳才终于停歇。

余青痕终于听见梁窈半跪在她与蒋楠之间,急切地叫喊。

“青痕、青痕!……小南瓜?”

“你们都没事吧?别不说话啊,你们、你们……你们别都不说话啊?”

或许是梁窈的哽咽终于唤醒了蒋楠久歇的情绪开关,就在余青痕开口说出一个“我”字,想要回应梁窈的同时,蒋楠忽然推开在她身边喋喋不休的蒋科,扑进余青痕怀中,连带揽着梁窈,崩溃般放声大哭。

此夜当真无月,风只冷彻无声。

蒋科终于停止他漫长半生里不休的说教,默然无声地和半步开外的梁鸿雁以及池舟站在一处,听这年轻却经历各异的三个女孩,不同程度、不约而同地落着泪。

无声的湿泪、不止的抽噎,和劫后余生的嚎啕。

良久,蒋楠终于哭到虚脱无力,栽倒在余青痕臂弯,一边无措地捂住嘴干呕,一边从指缝里流出沙哑的抱歉。

“班、呃、班长,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余青痕顿了顿,很慢地把手搭在她肩头,第一次发现蒋楠原来有这么瘦。

“就、嗝呃、就是,你根本、根本没错!”梁窈不常哭,此时竟意外地打起了哭嗝,一双大眼里还沾着眼泪,却已转目,横眉冷对沉默地站着的蒋科,“错的!呃!另有其人!”

蒋科没有说话。

而余青痕说:“你只需要做到,不要对不起你自己就好了。”

梁女士看着她们,忍不住偏了下头,顿了一秒,她迈步从蒋科身边绕开,把蒋楠半抱着托起身来。

她话语柔和而有力,目光扫过半跪半坐俱在地面的几人,轻声道:“好了,我们不在这儿待了成吗?多冷。”

“去我宿舍吧?”

“嗯!”梁窈因为联络各方加以体能不足最晚上楼,这会精力尚存,最快响应,手臂一支便从地面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池舟一直关注着余青痕,心知她下午才爬过山,今晚又率先到达现场,刚刚救人,此刻必定不光负伤还疲惫,立时上前两步,想要扶他。

但不必他动作,余青痕已捡起手机,一咬牙,同样撑地站了起来,跟在梁女士身后。

梁女士半搂着蒋楠,回身对蒋科道:“蒋老师,蒋楠今晚就先留在我宿舍。”

“你放心,我的学生,我会好好照顾。你先回去吧。”

蒋科无声地将目光望向梁女士怀中的蒋楠,却因梁女士的遮挡和蒋楠的闪躲,未能看见,最终只沉闷地一点头,道:“……麻烦您了。”

跨越过天台那道陈旧、仿若肃杀的铁门,吱呀一声重合,余青痕忽然浑身打了个冷颤,仿佛这才总算脱离某个由来已久的梦魇。

而梁女士单手把门阖上,同时上锁,锁住了这道危险的大门。

为了方便师生往来,教师宿舍离高三宿舍并不远,几人走在冷冷的冬风之中,彼此簇拥着,来到梁鸿雁亮着灯的宿舍楼下。

这里她并不常住,今晚也是因为明天一早有课才住下,倒也算是有幸。

蒋科早已择了岔道回男教师宿舍去了,一路上池舟几番想要关切余青痕,却因梁窈一直紧抱着余青痕的手臂,始终难得时机,这会也只能在女教师宿舍楼下止步。

“也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梁女士暂住脚步,对池舟道。

“谢谢老师,没关系的。”池舟笑了下,看向余青痕,很希望听见她说自己也要回去,但心中也知道,概率不大。

果不其然,梁女士说完这话,余青痕和梁窈都跟着上了楼,只她还分出一点心来,知道冲池舟摆摆手。

……唉。

池舟心里做何想法,余青痕并不知晓,她只是放心不下,心绪又开始反复,仍旧疑心方才的成功,是否是一个幻梦,而梁女士显然也默许她跟上来,算是安抚蒋楠的情绪。

梁女士离开得匆忙,连制暖都忘了关,几人一进屋,俱是热了一跳。

梁女士脱了外套,搭在椅背,梁窈跟在旁边有样学样,也脱下羽绒服,搭在椅背上。

蒋楠此刻已缓过气来,被梁女士安排靠在床边,见二人动作,便挣动起来,也要脱外套,却被梁女士一按手背制止了,捂住她冰凉的手道:“你在天台待了多久?先别脱,等手暖一暖再说。”

蒋楠垂着眼,很低地从嗓中“嗯”了一声。

宿舍的灯光是微微杏色的,从头顶洒落下来,暖融融的,将窗外细细流转的风声全然隔绝。

梁窈对妈妈的宿舍很熟悉,见余青痕和自己都站着,忙去找了两把椅子,一人一把坐下。

而梁女士握着蒋楠的手,沉默一会,轻声问她:“天台的钥匙,你怎么拿到的?”

余青痕闻言,立时往前坐了坐,才要开口,却听蒋楠先道:“今天晚自习,最后一节课。成绩出来了……”

“我、我,”她话说得很慢,嗓子也干哑,梁窈忙跑起来,去接了杯水来,递到蒋楠手边,蒋楠接过,低声说了谢谢,抿了一口,才继续开口。

“我……蒋老师。”她说,“他叫我,去办公室。”

“我这次,没有考到六百分。”说到这,蒋楠的眼泪又流出来,淌在面上,一阵阵的刺痛,“他就说、我也觉得,我也觉得我太笨了……”

“我比不过哥哥,也、也比不过我自己。”

关于蒋楠的哥哥,梁女士其实略有耳闻,而在蒋楠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她终于得知了完整的故事。

蒋科自己名校毕业,与同样是高材生的妻子婚后不久诞下的儿子蒋达,同样继承了二人的高智商基因,从小学便开始跳级,十五岁进入少年班,人人称羡。

然而亲子一路走远,与家中的联系日渐减少,同年,夫妻二人生下蒋楠。

十分幸运的是,蒋楠也是非常聪颖的小孩,似乎比照着哥哥的路,她也很快在小学跳级,初中即开始竞赛培训。可是好景不长,几次延毕的蒋达不堪压力,坠楼而亡。因为二次生育身体大不如前的蒋楠母亲,亦很快随之而去。

蒋楠不再被迫拟照哥哥的路,时刻认识到自己并非天才,却进入蒋科执教的一中,活在神经紧绷又要求奇高的父亲的阴霾之下,直至今日,险些真的追随蒋达的经历而终。

“我、我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差……”

梁女士沉默地环紧了蒋楠的脊背,仍由她在自己怀中颤抖,轻声道:“不是。”

“你非常勇敢,非常坚强。”

蒋楠睡着了。

梁女士帮她轻轻脱了外套,小声嘱咐梁窈:“宿舍也不方便回去,你们两个今天就睡这里。”

梁窈没吱声,点点头,和蒋楠一起留在了卧室。

梁女士慢慢走出卧室,在厅中的沙发边站定,抬头同余青痕道:“青痕,今天辛苦你了。我送你回家?”

余青痕摇摇头:“没事,很近,老师您也休息吧。而且……”

她抬手看了一眼手机,又说:“池舟说他也还没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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