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听到这家人回来的声音,才一股脑地把“犯罪证据”塞回冰箱,欲盖弥彰地躲到茶几下。

发现他的时候,把爷爷奶奶吓得不轻。

许瓒一手把他拎出来,冷着脸,还没开口批评教育,许杨礼的眼泪就先一步掉了下来。

他那时还不知道眼泪是什么,瞪大的眼睛里杂糅着惊恐和困惑。

宋瑾意示意许瓒把他放到沙发上,接着坐到他旁边揽住了他的肩膀,缓声问他:“你是谁呀?”

许杨礼听不懂她的话,更谈不上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像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婴儿一样,发出对世界好奇的单音节:“啊。”

一家子费了一番功夫,才发觉这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还没有学习过系统的语言。

这时许瓒已经把他浑身上下搓洗了一遍,换上幼时的衣物,拎到饭桌前。

他跟宋瑾意对视一眼,回到卧室商量解决办法。

爷爷做了几样菜,都是好消化的,比如其中有一盆鸡蛋羹,又把香喷喷的米饭盛到他面前。

奶奶见他马上就要用手去抓,连忙拍下了他的手,端起碗耐心地一勺勺喂他。

许杨礼一手盖着另一只被拍下来的手,整个人绷着,却乖顺地吃着奶奶喂的饭。

刚吃完,许瓒和宋瑾意就从卧室出来了,警察也上了门。

许杨礼肚子一疼,心一紧,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哇啦啦”地吐,那样子比刚被发现的时候还狼狈。

“……”

在被怀疑虐待之前,爷爷从冰箱里找到了“犯罪证据”,还了自己的“清白”。

想起这件事,在好笑中得到几分安慰。

许杨礼捏着帽沿摘下帽子,转身进了屋子。

奶奶放了放手中的针线,回头看了眼玄关,“回来了?你爷爷今天蒸了鸡蛋羹,快洗洗手准备吃饭。”

许杨礼沉默地走到她身边,单膝点地蹲下,尽量自然地问:“奶奶,我小时候的衣服在哪儿放着呀?”

奶奶手上的活儿停了。

她身体好,体质好,到这岁数了头发也没见几根白,人人都夸她还年轻。

她自己不觉得,她最清楚自己的记性已经一天不如一天。

可在人生中总有那么几个瞬间是无论如何都擦不去,抹不掉的。

就比如,许杨礼到来的那天。

她让许杨礼等一等,自个儿去卧室倒腾了一会儿,捧着一块布料出来。

奶奶弓着腰,双手递送,说:“我就知道你会问起,我留的好好的。”

他们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却在四季轮转中,被赋予了心有灵犀的能力。

许杨礼郑重地抬起双手接过,犹豫了下,抖落展开。

是一条小孩穿的天蓝色长袍。

*

桥上风大,这段路偏,加之是晚饭的时间段就更没什么人影。

吴应有单薄的身形乘在风中,摇摇欲坠。

等反应过来身旁多了一人时,她浑身的热气都被吹散得不剩什么。

她侧过脸,歪了歪头,以往高高翘起的羊角辫像被人扯过,四分五裂,看不出形状。

“吴应有。”简萼叫了声她的名字。

他不常叫的,一般称呼“课代表”这个头衔。但现在不在学校,出现问题的也不是“课代表”。

她点点头,想了想,又笑着说:“到。”

低马尾课代表已经被简萼劝着回家了,他给小金老师打了几个电话都没被接通,于是匆匆编辑了条信息发送过去。

简萼在和羊角辫对话前做的准备都还算理性,可思来想去,不敢轻易开口,生怕哪个字眼刺激到她。

他不说,羊角辫却尖锐地发问:“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简萼简略回答:“不知道。”

吴应有没理解他的意思,执着地盯着他看。

简萼只好陈述:“你要是路过去吃饭,我就是请客的;你要是来跳水……”

吴应有和他对视,衣兜下是她攥紧的手。

“我就是评委。”

简萼的手肘垮上石栏杆,他望向江面,琢磨不透的风有隐隐平息的趋势。

他听见吴应有笑了一声,心中的弦略松。

“二选一,错过不再。”简萼竖起两根手指,懒懒地在她眼前晃了晃。

落日沉入江底,残阳收束了视野,漫游的云渐渐淡了。

吴应有说:“我有个好朋友。”

“嗯。”

“她跳楼自杀了。”

“……是一中那位?”

“对。”吴应有心中酸涩难言,“我们约好了,要逃离父母,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们说,本来已经被劝好了的,但是从天台下来后被她爸扇了一巴掌,她就疯了一样绕过所有人跳了下去。”

吴应有忍住眼泪,滞后的悲伤哽在咽喉,显得虚情假意,令人作呕,“她跳楼前还给我发了语音消息,她说她……她好爱我。”

自厌的情绪达到了顶峰,每寸皮肤都发出腐烂的声音。

“我救不了她……他们不准我去看她,让我多关注学习,不要分心。”

“要是我当时在场就好了,哪怕我救不成,也可以跟她一起去死,她就不会孤单了……她爱跟我装坚强,我应该告诉她可以害怕。”

吴应有终于控制不住,泪水决堤,“可是我已经抱不到她了。”

简萼等她哭了一会儿,期间搜遍全身都没找到纸巾,心说准备工作还是没做好。

他叹了口气,带点不好意思地打断她,“你有纸吗?”

“啊?”吴应有抽了抽鼻子,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无香味的纸巾,“有的。”

她视线被泪水糊成一片,看不清,就拿衣袖胡乱擦了一通。待看清简萼的方向后,把纸巾递给他。

“……谢谢。”简萼接过,打开包装,从里面取了两张放回她手里,“用这个擦吧。”

吴应有现在一令一动,痛苦麻痹了一切,思考不了别的,听了就乖乖地边哭边擦,还要下意识道谢:“谢谢老师。”

简萼控制住了再叹气的冲动,把刚组织的话说给她听,他说:“我有一群朋友。”

“都算是无父无母,他们从小被告知精神上会有缺陷,他们都逃不了成为疯子的命运。”

“有一些好像确实验证了,他们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一个一个离开了我们。”

“但另一些活的好好的。去年清明,他们还在坟前吐槽,说是一群怂包。”

“炫耀说他们过不了的生活,我们过得比他们想得漂亮一百倍,一千倍。”

简萼的面容上是温柔的笑,“说要是他们后悔了,就附到我们身上,成为我们的眼睛、鼻子、舌头,可以勉为其难地带他们感受美丽新世界。”

“说他们别着急投胎转世,让我们体验体验听他们喊爸妈的感觉。”

吴应有被他的话吸引,慢慢停下了哭泣,虽然那两张纸巾被蹂躏烂了。

她看着简萼,好似他此刻不是站在江上凛冽的风中,而是被一群调皮嬉戏的灵魂所环绕周身——他知道。

“不是有个说法嘛,遗忘是第二次死亡。你要是也跳下去了,世上还有谁能证明她的存在?还有谁能替她说,她的痛苦不是矫情。”

简萼认真地看着吴应有,说:“你或许不是能救她的英雄,但一定是她舍不得带走的遗物。”

“很简单的道理不是吗?”简萼耸了耸肩,“你想保护她,她也想保护你。”

“我想保护她,她也想保护我。”吴应有重复了这句话,好像从中获得了不可思议的力量,她应了一声,又觉得太轻,这次使劲地,带着两个人的力量:“嗯!”

简萼这回竖起一根手指,道:“那看来,吴同学的选择题有答案了。”

吴应有积极地举手,道:“我要吃麻辣烫!”

不等简萼说什么,耳边传来石块撕裂的声音。

简萼回头,桥面的裂痕张牙舞爪地展现它的存在。

他呼吸一滞,拉起吴应有的手腕拼命往前跑。

他听见吴应有在喊他,甚至听见了便衣的声音,接着惊叫声在桥面上此起彼伏。

裂痕延伸至所有人的脚下。

再后来,腾空,坠落。

吴应有和她一中的朋友是纯友谊,互相是最好的朋友。

羊角辫会吃到麻辣烫的。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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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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