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像一个冰冷的句点，凝固了时间。
许樱盯着屏幕，那六个字清晰地躺在对话框里，刺得她眼睛生疼。没有秒回，没有“对方正在输入…”，什么都没有。屏幕上方只有冷冰冰的“肖戈”二字和一片死寂。
预料之中，不是吗？
他连日常的问候都懒得回，又怎么会及时回应她的分手？
可为什么，心还是像被挖空了一块，冷风嗖嗖地往里灌？她以为发出这条信息会让她感到解脱，或者至少是宣泄后的虚脱。但没有，只有一种更深沉的、无边无际的茫然和疼痛。仿佛亲手斩断了自己赖以生存的绳索，然后发现自己正在坠入无底深渊。
她维持着拿着手机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在昏暗的房间里，听着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和窗外渐渐又大起来的雨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看到了吗？他会在乎吗？他会不会……有一点点难过？
这些念头像毒蛇，缠绕着她，啃噬着她。
她忽然猛地将手机屏幕按灭，像是害怕再看到那片空白，也像是害怕自己会后悔，会忍不住撤回那条消息。不能。许樱，不能回头。她对自己说。那个人的心里没有你，你的深情、你的眼泪，甚至你的离开，在他眼里可能都无关痛痒。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许樱的心瞬间被攥紧！几乎是痉挛般地，她再次点亮屏幕。
不是肖戈。
依旧是郑束。
【南城的雨真是没完没了，记得你小时候最讨厌下雨天了，说弄湿鞋袜不舒服。现在呢？还好吗？】
他看着之前石沉大海的消息，又发来了一条。语气依旧轻松，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关心，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得疏远，仿佛他们昨天才刚刚见过面，而不是相隔了数年时光。
若在平时，许樱或许会为这份记得而微微感动。小时候的她，确实讨厌湿漉漉的雨天。
可现在……
她的糟糕，岂止是鞋袜被淋湿那么简单？
她的整个世界，都在一场名为“肖戈”的暴雨里，彻底倾覆，一片狼藉。
她看着郑束的信息，又看看那个依旧毫无动静的置顶对话框，巨大的落差感让她鼻尖发酸。一个久未谋面的旧友尚能记得她细微的喜恶，而她倾尽所有爱了两年的人，却连一句敷衍的回应都吝啬给予。
多么讽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咽，指尖在郑束的对话框里悬停了片刻。出于礼貌，也或许是为了抓住一根浮木，转移那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注意力，她艰难地敲下回复：
【还好。谢谢。刚回国还习惯吗？】
发送。
疏离而客套。这是她目前能做出的，最正常的反应了。
几乎在她信息发出的下一秒，郑束的回复就来了，快得让她讶异。
【习惯？可太习惯了！就是这梅雨天真让人头疼。怎么样，周末有空吗？我知道一家超棒的干锅牛蛙，保证你吃了就忘记下雨这回事！赏个光？郑大厨……哦不，郑向导带你重温南城美食！】
后面还跟了一个憨憨的卡通青蛙表情包。
活泼的，热情的，与她死寂的心情形成剧烈反差。
许樱看着那条信息，甚至能想象出手机那头，郑束带着阳光笑容打出这些字的样子。那是一个与她，与肖戈都截然不同的世界，明亮，温暖，简单。
她应该答应的。晓芸说得对，散散心，认识新的人……或者旧的人，总好过困在原地，一遍遍咀嚼悲伤。
可是……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依旧沉默的置顶聊天框。
万一……万一他回复了呢？万一他问为什么呢？万一……
“许樱！你还在期待什么？！”她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他都已经用最冷漠的方式拒绝你了！你发出的分手，在他那里可能甚至算不上一个需要处理的事件！
痛楚尖锐地袭来。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疲惫的灰败。她给郑束回复：
【不好意思，最近工作比较忙，可能抽不出时间。下次吧。】
用一个万能的、也是真实的借口，婉拒了。她此刻确实没有心力去进行任何社交，尤其是面对一个似乎对她抱有善意的旧友。她怕自己会失控，怕自己会忍不住把负面情绪倾倒给别人。
郑束似乎顿了一下，但很快回复过来，语气依旧爽朗：
【理解理解！大忙人！那就下次，随时约随时有空！那你先忙，注意休息，记得带伞！】
体贴得恰到好处，没有追问，没有纠缠。
许樱放下手机，心里松了半口气，却另半口堵得更厉害了。
她再次望向窗外。雨声渐沥，夜色浓稠。
他到底……看到了没有？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肖戈蜷缩在公寓冰冷的地板上，手机被扔在几步远的墙角，屏幕早已暗了下去。
就在十分钟前，剧烈的、撕扯般的疼痛再次毫无预兆地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他甚至没来得及走到卧室，就直接摔倒在客厅的地板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是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还有窗外无止境的雨声。
在意识模糊的间隙，他似乎听到了手机信息的提示音。
很微弱，却像一根针，刺入他混沌的意识。
是……她吗？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抬起头，想要够到那只手机。他想知道她说了什么。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又委屈了？他今天的态度那么糟糕，她一定很难过……
剧烈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碾碎了他所有的力气。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手指无力地在地板上抓挠，却什么也抓不住。
手机……看看手机……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却又折磨着他。他看得见那只手机，却像隔着一片无法逾越的汪洋。
他不能让她知道。绝对不能。他宁愿她误会，宁愿她生气，甚至宁愿她……离开。也好过让她看到自己现在这副狼狈不堪、逐渐被病痛吞噬的模样。
他给不了她未来，一个注定黯淡甚至短暂的未来，他怎么能拖着她一起下沉？
可是……心为什么会这么痛？比身体上的疼痛还要难以忍受千百倍。
他想起她今天在咖啡厅里小心翼翼的眼神，想起她最后那句带着哽咽的“别太累了”，想起她离开时单薄的背影……
他是不是……又让她哭了？
这个念头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樱……”他无意识地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带着极致的痛苦和眷恋，随即被又一波剧痛淹没。
他最终没能拿到手机。意识在疼痛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逐渐涣散。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仿佛又看到许多年前，那个第一次怯生生又勇敢地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瓶水，眼睛亮得像星星的女孩。
他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她还会……再给他发信息吗？
恐怕，再也不会了。
冰冷的绝望，比病痛更彻底地吞噬了他。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敲打着两个地方，隔着一座城市，隔着无法逾越的误会，同步着无声的悲鸣。
许樱抱着膝盖，坐在床边，一夜无眠，看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始终没有等来那个人的回应。她的分手，石沉大海。
肖戈在地板上昏迷了半夜，后被剧烈的疼痛惊醒，又挣扎着爬起服下加倍的止痛药，在晨曦微露时才昏沉地睡去，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他错过了她的消息，也或许，永远错过了挽回的机会。
雨还在下。梅雨季漫长。而有些伤口，一旦裂开，便在潮湿的空气里，悄然发炎溃烂，再难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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