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转瞬即逝。
凌霄宗后山禁地一片死寂，前来支援的修士们皆以仙盟长老为首，联合凌霄宗部分尚不知情的弟子，布下了一座繁复的封印阵法，无数灵力如同金色游鱼般环绕着那道不断逸散出混沌气息的封印裂隙，试图在封印之上再加固一层。
沈清位于阵法一角，他目光警惕地扫过不远处看似同样在勉力维持阵法的岳守仁，心中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
燕决明与元叙白隐匿在暗处，密切关注着场中局势，燕决明的手紧紧握着剑柄，指节泛白，目光死死盯着岳守仁的一举一动。
元叙白的神色平静许多，只是周身那内敛的混沌气息不断逸散，他的目光停在燕决明侧脸，指尖轻轻抬起，捏住他被风卷起的衣角。
就在阵法光芒最盛，似乎即将成功压制住裂隙的刹那，岳守仁忽然脸色一白，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周身灵力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整个人虚弱地踉跄后退，猛然高呼：“诸位道友……老夫……老夫灵力不济，愧对大家！”
他这一收力，整个金光阵法瞬间失衡，光芒剧烈闪烁，同时维持阵法的仙盟修士与弟子们纷纷受到反噬。
“不好！”
“咔——”
一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清晰响起，在岳守仁收力的同时，那道原本只有一指长的裂隙骤然扩大了数倍，浓郁如实质的混沌之气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中喷涌而出。
众人来不及反应，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恐怖咆哮响起，震得整个后山地动山摇。
那声音中蕴含着远超化神期的灵压，一些修为稍低的弟子瞬间脸色煞白，七窍流血，甚至有人直接心神失守昏死过去。
“稳住！结阵防御！”
仙盟长老率先反应过来，强忍着神魂的震荡，厉声喝道。
然而已经晚了。
伴随着那声咆哮，一只覆盖着暗色鳞甲的巨大兽爪，猛地从扩大的裂隙中探出，将那道裂缝撕开。
那道临时布下的加固阵法不过须臾便碎裂开，维持阵法的修士们齐齐喷出鲜血，被狂暴的气浪掀飞出去。
混沌之气如同浓墨般迅速弥漫这片土地，所过之处草木枯萎，灵气污浊，连阳光都暗淡了几分。
裂隙在兽爪的撕扯下不断扩大，隐隐可见内里的轮廓，羊身人面，虎齿人爪，腋下生目，正是上古凶兽饕餮。
饕餮生在腋下的那只眼睛缓缓转动，扫过下方混乱惊恐的人群，最终精准地锁定在了阵法边缘，此时正强撑着起身的沈清身上。
它似乎从这年轻修士的身上，嗅到了一丝熟悉而又美味的血脉气息。
岳守仁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沈清与沈月乃是血亲，看来饕餮很满意他的祭品。
“此子名为沈清，乃是当年那个负破妄剑诀的沈月的亲弟弟！他的血脉与他姐姐一般无二，我已经将他带来，你要将破妄剑的后半部功法给我！”
【聒噪，本座既答应了就会给你。】
它不再理会，目光紧紧锁定不远处的沈清，饕餮还记得这道气息，与十年前那个剑修同源，相必也一样美味。
沈清只觉得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整个人被那超越化神期的恐怖气息牢牢锁定，浑身僵硬，指尖微微颤抖。
他眼睁睁看着那只巨大的兽爪无视了周围的阻拦的攻击，径直朝着他当头拍下。
躲不开！会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剑光自身旁穿过，燕决明熟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退开！”
剑气与兽爪猛烈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狂暴的能量将周围的地面硬生生削低了一块。
燕决明手持长明剑，身形挺拔如松柏，挡在沈清身前，饕餮一击不中，那道目光从沈清身上移开，在看见他手中的长明剑时一顿。
【你的味道……很熟悉。】
那道声音无视了护体灵力的防御，直接在燕决明脑中响起，饕餮看着面前两道同样美味的饵食犯起了难。
一旁的岳守仁在看见燕决明后瞬间运起灵力向后退去，元叙白的身影不过瞬间便出现在他身边，一掌拍在他背上。
“掌门！”
周围几个弟子惊呼一声，其中几人认出了元叙白的身份，又惊又怕，踌躇着不敢上前。
岳守仁气血翻涌，踉跄着前冲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他猛地回头，眼中满是惊怒：“元叙白！你这孽障！”
元叙白根本不与他废话，身形如鬼魅般再次逼近，掌中暗红色的魔气缭绕，又是一击。
他招招狠厉，直取岳守仁要害，心知必须尽快解决对方，否则此人必会继续搅局。
燕决明手持长明剑，剑身清辉流转，与仙盟几位长老及尚能战斗的弟子结成的剑阵相辅相成，竟暂时顶住了饕餮的攻击。
他运转心法，剑气如虹，与混沌之气不断碰撞，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饕餮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每一次爪子落下都带着撕裂空间的暴戾能量，剑阵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沈清看着前方那道奋力抵挡凶兽的背影，瞥见不远处正被元叙白逼得狼狈不堪的岳守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不能再等了！
“以我神魂！燃此剑心！不破不立！”
沈清的声音响彻混乱的战场，周身灵力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燃烧，额间那道淡金色的剑痕亮起，迸发出璀璨的光芒。
掌心长剑轻鸣，一道金色剑罡猛地撕裂周围的混沌之气悍然斩出，目标直指岳守仁。
岳守仁正疲于应付元叙白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根本没想到沈清会在这时不顾自身性命动用破妄剑诀。
他仓促凝聚起体内灵力试图抵挡，金色剑光势如破竹，瞬间穿透了岳守仁的身体，狠狠贯入他的丹田。
“啊——！”
岳守仁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周身凝聚的灵力瞬间溃散，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他的气息在一瞬间萎靡，修为已被这一剑彻底废去，元叙白毫不犹豫，右手直接贯穿他心口，将那还在微弱跳动的心脏捏碎。
岳守仁还未来得及开口，眼中光芒便顷刻散去，整个人气息断绝，死的不能再死。
一旁的沈清在斩出这一剑后微微一晃，眼眶一热，下意识攥紧了手中长剑。
他终于帮阿姐报了仇，但此时不是缅怀或高兴的时候，不远处的剑阵在饕餮的攻击下破碎。
眼见修士们的尸体接连被那畜生吞入腹中，他咬紧牙关，强忍着神魂撕裂的疼痛，再次抬手。
“住手！”
燕决明眼见沈清竟要再次燃烧神魂，连忙喝止，方才那一剑沈清已受重创，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若是再动用破妄剑诀必死无疑。
然而，沈清的动作再度吸引力饕餮的注意，它腋下的那只巨目转向沈清，带着一丝被蝼蚁挑衅的暴怒，威压如山岳般倾下。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道玄色身影出现在饕餮面前。
元叙白周身的魔气以前所未有的规模爆发开，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将他整个人包裹。
他不再压制，将这十年间汲取炼化的所有混沌本源尽数释放，引得那凶兽都发出一声惊疑的低吼，目光从沈清身上移开，死死盯住了元叙白。
【无知，你想用本座的力量击败我？】
元叙白嗤笑一声，将周围逸散的混沌之气尽数纳入体内，皮肤因承受不住这力量崩裂，一道道血痕自他脸上浮现，如蛛网般纵横交错。
“阿叙！不要！”
燕决明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恐慌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运转灵力想要冲过去，却被元叙白的力量温柔地推开。
元叙白并未转头，袖中飘起一物，化作一道流光停在燕决明面前。
是那枚剑穗。
燕决明眼眶湿润，抬手将它握在掌心，元叙白曾承诺要给他编一辈子剑穗，可时过境迁，命运弄人。
到头来，燕决明也只得到过这一个。
“阿叙，你回来！”
燕决明的声音满是恐慌，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玄色身影义无反顾地迎向那毁天灭地的凶兽。
元叙白没有回头。
在那毁灭的核心，他感受着身体与神魂被寸寸同化的极致痛苦，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看到了年少练剑时，师兄递过来的那一壶清水，看到了自己被罚跪时师兄悄悄塞过来的还带着体温的糕点，看到了断魂崖上师兄被操控着刺出那一剑时眼中的痛苦与茫然，也看到了重逢后，他将对方拥入怀中，师兄那温柔的目光。
还有那句，他等了十年，盼了十年，终于亲耳听到的……我心亦然。
足够了。
能换来师兄的这句心意，能终结这延续了十年的噩梦，能护得师兄和他想守护的这片天地安宁，他无怨无悔。
那毁天灭地的强大气息消失时，后山禁地已然面目全非。
原本封印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边缘还残留着丝丝缕缕未曾完全消散的混沌气息。
饕餮消失了，与它一同消失的，还有那道决绝的玄色身影。
岳守仁的尸体冰冷地躺在不远处，幸存的修士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望着那片空寂的深坑，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
沈清拄着剑单膝跪地，看着那具尸体，眼中那滴泪终于落下，脱力般倒了下去。
燕决明依旧站在原地，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他怔怔地望着元叙白消失的地方，手中紧紧攥着那枚陈旧的剑穗，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什么都没有。
没有尸骨，没有残魂，甚至连一丝气息都感应不到。
一滴温热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地从燕决明眼中滑落，砸在他紧握剑穗的手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守护了想守护的宗门与苍生，手刃了仇敌，却失去了那个会唤他师兄，会笨拙地为他下厨，会因为他一点关切而暗自欢喜，最终为他舍生忘死的师弟。
从此，长明剑畔，再无那个玄衣墨发的身影。
山河依旧，故人长绝。
不是be不是b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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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破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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