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之後，皇宮深處的皇帝工作室裡燈火柔和，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夜色，僅有檯燈與書桌上的蠟燭映照著兩人的神情。順子換下了繁複的會服，僅穿著簡潔的宮廷便裝，正襟危坐，面色專注，卻不失輕鬆。
「你覺得需要什麼時候才可以開始選舉？」順子率先開口，聲音裡帶著好奇與審慎。
諸葛梁正伏案整理著草案的殘稿，他的手指在紙頁上輕敲了幾下，像是心中在權衡。片刻，他才抬起頭，語調沉穩卻不失自信地說：
「四到五年差不多吧。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急著開放選舉，而是要先消滅『滑雪恐龍』這個恐怖組織，確保國家安全。再來，要想辦法讓大夏國際不再為他們提供經費。接著，要採購各類蔬菜種子，增加大乾國農產品的多樣性，讓糧食能夠支持更多的民生需求。還有——」他停頓了一下，眼神閃爍著一種謀劃未來的光芒，「——買些投影機，作為教育與娛樂之用，並且藉由它來推行模擬選舉。」
順子微微一愣，將手裡的茶杯放下，眼神裡透出幾分驚訝。
「模擬選舉？」
諸葛梁點了點頭，語氣裡帶著一絲耐心，像是教師解釋給學生聽：
「先不著急舉行真正的官員和議員選舉。我們可以先舉辦歌手和演員的選舉。雖然對象不同，但操作流程要完全參照總統選舉和拜票的模式。這樣，民眾能夠逐步習慣選舉過程，慢慢理解官員和議員是如何產生的。」
順子聽到這裡，微微皺眉，語氣裡帶著些許擔憂：
「之前說過，神不允許崇拜偶像，這樣會引起國民不滿。」
諸葛梁微微一笑，眼神裡閃過一絲睿智，他輕聲解釋道：
「之前我確實擔心過，但後來我看原文，那句話是『你不可以製作「雕刻圖像」』，使用的詞彙是『雕刻』和『圖像』，並不是『偶像』、『歌手』、以及『演員』。」
順子聽後，微微點頭，似乎明白了諸葛梁的想法，語氣裡帶著些許困惑：
「這樣啊，那為什麼非得用投影機呢？」
諸葛梁目光堅定，聲音壓得更低，像是要把一個秘密植入皇帝的心底。
「因為要讓民眾能夠根據候選人的相貌、聲音、姿勢等直觀畫面來決定投票。這樣，他們不再依靠抽象的傳聞與偏見，而是開始改變思考方式。」
順子眉頭微蹙，輕聲說：
「我不太理解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
諸葛梁靜靜凝視著她，突然問：
「陛下是否讀過《用娛樂讓我們走向終結》這本書？」
順子微微一怔，若有所思。
「皇家同儕教育大學裡有提到過，但我記得不深。那書和投影機有什麼關聯？」
諸葛梁神情嚴肅起來，語速稍緩，像是把一個久藏於心的理論一層層揭開：
「《用娛樂讓我們走向終結》裡提到過，圖像的特性，是不能依靠帶有意境的詞彙來輔助思考。我們看到的，只會是圖像裡的一個人，或是一棵樹，僅止於此。以陛下為例，如果用文字描寫，能夠用一連串詞彙展現出您的威儀與氣勢，也能渲染您的美麗與溫柔。但若是透過圖像……」他頓了一下，目光停在順子臉龐上，語氣帶著一絲挑釁又克制的笑意，「……那麼，陛下在投影裡，可能就只是一個普通的成年女人。」
順子聽了，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眉梢微揚，心中暗想：居然還有這種比喻。
諸葛梁沒有停下，他聲音裡多了份堅毅的決絕：
「大乾國的民眾思維模式還停留在中世紀。如果一點一點慢慢改，恐怕要耗上五十年才能見效。但有一條捷徑——就是透過感官刺激，縮短他們在錯誤知識上糾纏的時間。投影機，作為電視的替代品，正好能做到這件事。當然，短時間內不能直接使用『電視』這個詞，甚至『投影機』這個詞也要避免，因為它們已經被貼上反面教材的標籤。我們需要給它們換一個名字。」
順子挑起眉毛，輕聲問：
「為什麼要這麼麻煩？」
諸葛梁深吸一口氣，聲音低沉卻堅決：
「這一點，我也是昨天才注意到的。《用娛樂讓我們走向終結》已經成為大乾國的教材之一，裡面的詞彙幾乎全被註冊為敏感語。好在《十九並八十四》沒被收入教材，所以我們還有一個突破口。既然如此，不妨把這些東西命名為——『泰勒斯庫茵』。」
順子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笑容裡帶著幾分玩味，眼神也染上了光彩。
「泰勒斯庫茵？大兄長，是嗎？」她忍俊不禁地笑出聲，語尾帶著輕快的調侃。
諸葛梁神情不改，微微點頭，眼神卻帶著一抹深意。
「是的，就是那個概念。」
順子笑意漸漸收斂，眼神裡浮現一絲探詢。
「但我有點奇怪，你覺得《十九並八十四》為什麼不作為教材？」
諸葛梁輕輕呼出一口氣，聲音低沉，像是將腦中早就想好的推論緩緩鋪展出來。
「我猜想，《十九並八十四》裡的大兄長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神——不過是個惡神。」
「神？」順子眼神一動，眉頭微蹙。
「是啊。」諸葛梁語氣沉穩，像在為一個看似虛構的存在做嚴謹的註腳。
「『大兄長』透過泰勒斯庫茵觀察著包括文思騰在內的外廷人員。可別忘了，奧沙尼亞國大約有三億人，其中外廷人員佔14％，也就是將近4000萬。泰勒斯庫茵的功能除了可以當電視機來播放之外，還能充當監視攝影機與監聽話筒。一戶一個泰勒斯庫茵，就算一戶有十口人，那也只是400萬台設備。這代表著對應有400萬個聲源、400萬個監控畫面。人是不可能同時監控這麼龐大的數量的。」
他停了一下，眼神微冷，聲音卻更加清晰。
「唯一的可能，就是作者刻意把『大兄長』設定成一個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神。只是現代許多人，尤其是信神的人，刻意忽略了這一點。因為對信徒來說，神是絕對正確、絕對真理的。大乾國原來的教育部雖然迷信，但還不至於蠢。他們看穿了這個矛盾，所以教材裡不提《十九並八十四》，只談《用娛樂讓我們走向終結》。」
順子微微皺眉，像是忽然想起什麼，輕聲問道：
「那麼，《勇敢的新式人間》是不是也在大乾國的教材中？」
諸葛梁點了點頭，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是的，還有《禽獸農家》。不過，他們刪除了《禽獸農家》裡烏鴉卯賽斯的所有劇情，可能也是因為『卯賽斯』這個名和『甜心山』這個地方在影射神和天堂。」
順子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微微傾身。「如果把《十九並八十四》裡的大兄長比做魔鬼，就可以了吧？」
諸葛梁搖了搖頭，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絲嘲諷。
「也不行，對那些人來說，魔鬼是讓人快樂地進入地獄。《十九並八十四》裡的外廷人員生活並不快樂，反而被要求嚴格禁慾，對庶民雖然稍微寬容一些，但庶民的生活也很苦。」
順子輕輕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意外的讚賞。
「你這一說，還真是這樣。思考這些事情真辛苦……」她的語調一轉，柔和下來，唇角泛起一絲笑意，「放鬆一下吧，我的皇后。」
諸葛梁心裡暗暗歎息：你又要讓我侍寢了啊……
可他臉上依舊掛著恭謹的笑容，低聲答道：
「是！陛下。」
三天以後，登基典禮的第三個環節「公開露面」開始了。
皇宮高聳的陽台上，紅色的絨幕已被侍從拉開。陽台下方，是一片整齊站立的民眾。這些人裡，有的是經過特別安排的孤兒，也有的是依照未來大乾國法律體系即將無罪釋放的罪犯。此刻，他們都被安置在廣場上，代表著「人民」的身影。
隨著厚重的門扉打開，皇帝順子緩步走出，皇后諸葛梁緊隨其後，神情淡定，步伐穩健。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陽台正中央，面對著下方的人群。
陽光灑落，順子舉手揮動，示意民眾。諸葛梁則保持著一抹含蓄而不失威儀的微笑，靜靜注視著下方。人群隨即爆發出歡呼聲，像是浪潮一樣此起彼伏。
就在這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陽台一側傳來，清亮地說道：
「各位請注意。現在，皇帝陛下的御講話將要開始。」
民眾的呼聲漸漸安靜下來，直到廣場恢復了一片寂然。
順子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張紙，輕輕展開。她的聲音清朗卻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權威，緩緩朗誦：
「這次完成了劍與印章等承接之儀式，以及登基後接見官員之儀式。今天能像這樣受到大家的祝福，我感到非常開心，也深深地感謝。在此，我祝願各位身體健康、幸福快樂，也由衷期盼我國能與世界各國攜手合作，在追求世界和平的同時，有更長足的進步與發展。」
話音落下，順子微微點頭，雙手合抱於胸前，向民眾行了一個簡潔而莊嚴的禮。
廣場上再次響起雷鳴般的歡呼聲。那聲浪直衝雲霄，迴盪在皇宮厚重的牆壁之間。
順子與諸葛梁並肩站立，雙手揮向群眾，笑容裡透著一絲與生俱來的優越與從容。片刻之後，他們轉身回到屋內。
「公開露面」這個環節就此結束。但誰都明白，接下來的幾個月裡，還有更多的儀式等待著這一對新登基的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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