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市中心，谢顶大叔腾出一只手指了指窗外：“那就是鸿禧中学，门面可气派了。你给的地址很远，上学麻烦哟。”
徐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听说现在是放月假，门口站满了来接学生的家长，看到学生们跑动，嬉笑打闹着，青春肆意挡都挡不住。
挺羡慕的。
他十七年来辗转几个学校，从来没交过什么朋友，也从来没和同学在学校里闹过。他对学校没什么好感，唯一一个称得上朋友的还年长他几岁，还是受伤时候认识的。
他克制住自己多愁善感的情绪，不想自己这样脆弱。
车继续开了一阵，一路上建筑越来越破旧，在一个巷子口熄了火。谢顶大叔告诉他往里走第二栋楼就是了，徐澈付过钱拿出后备箱里的行李箱。
行李箱轮子在皲裂的水泥地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
徐澈边往里走边打量着面前破旧的花坛和老式的楼。只有四五层，每层都竖着绣化的铁栏杆，走廊上挂着花花绿绿的衣服裤子，堆满了杂物。对面楼的背面都是露出来的老化的空调外机，铁锈似的污渍流在墙上。
夕阳西下，傍晚时分。有点倒春寒，慢慢的冷起来，家家户户飘着饭香，有几家人把饭端出来吃，也有吃过饭的人牵着小孩子出来散步，往他身上看了几眼。
他看着微信信息上的三楼312，往楼上走。
只带了点生活用品和几件衣服，箱子不重，只是搬着箱子上楼让他的腿有点痛，走走停停了四五分钟才到三楼。
正打算去312时，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向他跑过来：“是徐澈哥哥吗？”
徐澈看了看他：“是。”
他知道舅舅家有一个男孩，只是从没见过，看来这就是了，好像是叫......姜顺。
“妈妈说你快来了，让我出来接你，行李箱给我吧。”姜顺拍拍胸脯，就往前面推着徐澈的行李箱。
徐澈看他卖力的推箱子，走到他前面直接提起来，朝他微笑道：“给你带了零食，回家吃哦。”
“好。”姜顺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
站在312的门口往里看，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正在往木桌上铺筷子，听见声音抬头望向门口，笑着说：“是小澈吗，没吃饭吧，快过来吃饭。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就随便做了做，别嫌弃啊。”她向徐澈招了招手。
徐澈进了门，忙说：“经很多菜了，谢谢舅妈。”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没见过面的亲戚而已，却让徐澈鼻子发酸。
屋子不大，没有玄关，进来就是狭窄的客厅，餐桌靠窗户，还摆了绿植显得有生气些。左边是卫生间和厨房，右边是三个房间。东西很多但是很整齐，地面瓷砖也很干净，家里有淡淡的樟脑丸的味道。
徐澈把行李箱放在门口的鞋柜旁边，往厨房走，说：“我帮你吧。”
“不用不用，只有一碗汤了，你去坐好就行了。”黄霞把高压锅里的玉米排骨汤倒进碗里。
徐澈就拉开餐桌的椅子让姜顺坐下，然后自己拉开椅子坐在他旁边。
黄霞端出玉米排骨汤放桌上，还有辣椒炒肉、酸菜鱼、葱炒腊肉和青菜，三个人吃这五道菜实在是很丰盛了。
黄霞给他盛饭：“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辣啊，没放什么辣椒。”
徐澈接了递过来的碗，说：“我能吃辣的，妈妈不也是潭城人吗，小时候也一直吃的。”
其实小时候吃不了辣，可是姜雅向来不在意他，说他挑食，吃不了就饿着，所以慢慢的就吃下去了。
“那就好，多吃点饭，你太瘦了。”舅妈又给姜顺递了一碗饭，念叨着：“你也多吃点，就能像你徐澈哥哥长得一样高。”
姜顺不以为意，摇晃着悬空的双腿，转头问徐澈：“哥哥，爸爸说你在北京念书的，北京好玩吗，故宫是不是很大啊？”
徐澈认真地回答他：“挺好玩的，故宫也很大，你认真学习也能去北京念书。”
“北京这么好你为什么来潭城啊？”姜顺继续问。
徐澈停了一下，没说话。
黄霞用筷子头用打姜顺的手：“吃饭别说话，哥哥刚来还很累你让他休息一下。”
姜顺低头哦一声，埋头吃饭。
“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在意。”黄霞愧疚地说。
“没事的舅妈，舅舅没回来吗？”徐澈夹了一块肉放嘴里，咸淡刚好。
“你舅舅最近要加班，晚饭就在公司吃了。”黄霞稍稍停了下筷子：“家里只有三个房间，还有一间房堆了杂物，只能委屈你和姜顺睡一间房了。他比较闹腾，吵到你了就直接打，别耽误你休息学习。”
徐澈笑了笑，说：“姜顺挺乖的。”
姜顺在旁边对着他妈哼了一声。
吃过饭后徐澈想帮着洗碗被舅妈推进房间了，让他自己整理东西。
这间是比较大的房间了，双人床靠墙，靠窗有衣柜和书桌，姜顺的东西只占一小部分，床单也是新换的，有浆洗过的清香。
徐澈打开行李箱，把带来的零食都递给了姜顺，然后拿换洗衣服去浴室洗澡。
不知道舅妈叮嘱过姜顺什么，晚上安安静静没说什么话，睡得很早。徐澈给他掖好被子，打开书桌前的台灯拿桌上的童话书看。
其实没看进去，他只呆呆地坐着。
他睡不着，已经很久了。
安眠药在行李箱里放着，他不打算吃，太久了都吃出耐药性了，吃少了没效果，吃多了第二天难受。
门口咔哒一声，应该是舅舅回来了，徐澈本来想出去打招呼，听见舅妈说：“孩子都睡着了，轻声点。”
于是他就没出门，手还放在门把手上，没往下按。
门外姜宁应了一声，把公文包放上茶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黄霞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按着他的肩膀，说：“你怎么同意让小澈来住的，家里要交儿子的学费本来就困难了。鸿禧学费多贵啊，还有各种生活费活动费用，你逞什么能，这样下去我们要住这破筒子楼多久。”
姜宁抚开她的手，拿下方框眼睛放在茶几上，用指关节揉了揉眉心，说：“不然怎么办，他后妈不要他，他爸又是个管不了事的，试管了个孩子就把他丢出来了。才十几岁，怎么能不管。”
“钱呢，他后妈一分钱都没给？”黄霞皱着眉头问他。
姜宁仰在沙发上，闭了闭眼睛：“本来是给的，但孩子没要，说是不用她一分钱，两边赌气就没给，还是他爸拿了三万给我。”
“三万顶什么用，他才读高二，还有一年多，你看看怎么办。”
“能么办，走一步看一步，供个孩子能有多难。”
“你不带孩子当然不知道这有多难。”黄霞拍他，语气里带着哭腔：“你就一直做好人吧，你心疼别人，谁来心疼我们”
“行了行了，孩子都来了，你别在孩子面前这样说，”姜宁起身就往洗手间走，“我洗个澡，你去睡吧。”
黄霞盯着他背影看了会儿，也站起来往房间去，门重重地响了一下。
徐澈在原地停了很久。
原来这几年只是这样几句简略的话就盖过去了啊。不受待见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想着来了这里给人添麻烦了。
他转身轻声走到行李箱前，翻出一个信封数了数，一万两千。之前他就没用过他后妈的钱，这是他之前跟着苏齐干活赚过的，北京消费高，没存下什么。
应该够交这个学期的学费，只是生活费应该还要去打个工才好，白吃白住他过意不去。
他恍惚看着昏黑的窗外，想着未知的将来，到凌晨才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才过六点，时间还早，一家人还在休息。徐澈先轻手轻脚地出房间洗漱，整理好了就出门逛。
几声清脆的鸟叫声划破天空，像是撕开一天的幕布，天渐渐亮起来。外面人很少，大多是三三两两背着鼓囊书包的中学生。小区门口的早餐店热气腾腾，或许是天气原因，徐澈心情很好，他抬腿走进去。
店里围围裙阿姨朝他笑，用方言说：“学生，吃点什么呀。”
“我第一次来，你看什么好吃就给我做什么吧。”徐澈也朝她笑，没了家里的掌控让他生出一阵舒适感。
“那我就随便给你做咯，绝对让你吃了还想来嘞。”
没几分钟，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粉就端上来了，上面浇了青椒和肉，还有一杯浓郁的豆浆。
汤面很香，他慢吞吞地吃着，期间还试着加过一点旁边罐子里的辣椒酱，于是多喝了两杯水。徐澈吃完早餐还打包了小笼包，豆浆，油条带回了家。
和舅舅打过招呼寒暄了一阵就在外面闲逛着，顺便找找有没有适合的工作。
中午时舅妈给他打电话叫他回家吃了午饭，下午就在家里陪姜顺写完了家庭作业。
时间刚过晚上七点，后天就要去上课，徐澈打算先去学校看看，熟悉熟悉路线，昨天听司机大叔说还挺难走的。
所以他拿上一件外套走到门口，向厨房的黄霞说：“舅妈，我先去学校看看。”
黄霞在厨房洗碗，听到话转过头来：“柜上有一串钥匙，你拿走吧，早点回来啊。”
“好。”徐澈拿过钥匙就迈着长腿出门了，走到巷子口，他在一个公交站牌前仔细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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