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逐春生

逐春生(伍)

舟明弹一弹烟灰:“还行”,讲完,顿了一下,似乎是察觉到这样说话是把天聊死了。

他补上一句:“只是偶尔来一根,身体要紧”

虞烛认同地点点头,刚想接话,讲一下自己有个亲戚前几年肺癌去世成了骨灰盒。

却听见舟明的神转折:“饭前来一根,饭后来一根,累了来一根,现在散步也得来一根”

虞烛:……

她默默地咽下刚才想说的话,转移话题:“舟少好雅兴”

他们走在公路旁的小道上。

各种各样的汽车从身边飞驰而过,涡轮卷起尘埃。黄土掀起,灰扑扑,脏兮兮。

蝉在树上嘶鸣。知了知了,叫个不停。听得人心里烦躁。

幸亏现在是初夏,走在树荫下,不冷不热,还算舒适。

“在这地方散步”虞烛说。

舟明偏头看她:“其实你叫我什么都可以的”

虞烛:“好的舟少”

舟明:……

虞烛:“那……好的明少?”

舟明:……

虞烛:“?”

舟明:“我也不是非要当少爷”

虞烛懂了,她很上道,立即点点头,说:“舟哥好!”

舟明呛了一口烟,咳嗽了两声,说:“你……算了,叫什么都行”

他的烟已经抽完大半,张望了一下,锁定斜前方的一个垃圾堆。快步走上前,将烟头丢到垃圾堆旁,踩一踩,碾灭火星。

虞烛绕过垃圾堆,跟上去。

烟头熄灭。

舟明一刻不多待。他大跨步往前走一段距离,尽可能地离垃圾堆远一点。

虞烛:“右边”

舟明:“什么?”

虞烛指一指右侧:“地铁在右边”

舟明身子往右转:“谢谢”

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安静。

汽车嗖嗖嗖地飙过去。

虞烛拍一拍身上的灰,顺便把裤子上的木屑抖掉。她往里走了走,躲公路远一点。

直走三分钟,停下,等红灯变成绿灯。

拐弯,直走,再拐弯。

蓝色路标出现。

前方300米清河站。

舟明停下,转身,看着虞烛:“以后我会常回来,但是这里我不熟悉,方便请你做个向导吗?”

向导。

虞烛想,这个词好陌生。

这个词……

这个词不是用在探险家跑到某个不在地图上的岛屿,跟当地土著沟通的时候吗……?

土著·虞烛缓缓靠近他。

舟明比她高出一大截子。

她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残阳的光映在他脸上。浅浅的赤色,漾出似有似无的一圈光晕。

北京的四月底,已然进入夏季。

即便如此,凑近舟明,依旧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寒意浸染,宛如顷刻间便能刺穿一切的锋利冰棱。

虞烛目光网上移,对上他的视线。

阴戾。

这一次,这一刻。她看清了。

舟明的眼底藏匿着阴戾。

这是他让人感到凌厉的源头。

虞烛想不通。

他这样的人。条件优渥,容貌上乘。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会……?

“可以啊”虞烛收回目光,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吧”

舟明嘴角勾起,眼尾上扬,说:“也是让我得偿所愿了”,他的语气很轻快,“我不敢主动加你,我怕你会用别人欠了几百万的丧气表情回应我”

嚯,不敢。这词用的。

虞烛:“有吗?还有这样的事情?”

舟明点头:“有的,兄弟有的。上次你说有个不认识的人加你,当时你的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

虞烛尬笑:“哎呀那不就是我不认识他嘛”,她眨眨眼睛,举起手机,亮出二维码,“我认识你”

滴。

舟明扫一下虞烛的二维码。

好友验证通过。

“蜡十一,玻璃晴朗橘子辉煌”舟明字正腔圆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虞烛的微信昵称和个性签名,“头像是个蝎子?你喜欢蝎子……”

虞烛唰地睁圆眼睛,慌张地阻止他:“不要念了!”

……这人……怎么还当面朗读她的微信昵称!

阻止慢了一步。

舟明已经巡视到她的朋友圈。

“碧螺春冰激凌,耶”

虞烛十天前发的朋友圈,就这样被宣读了出来。

念就算了,他还评价一下:“吴裕泰的吧,他们家很喜欢创新产品”

虞烛:……不活了

她不活了,行不行?!

舟明终于接收到虞烛的万念俱灰。他停下,笑盈盈的,一看就是存心逗弄虞烛。

“怎么样?茶叶风味雪糕的味道好吗”他问。

虞烛气成河豚,她不甘示弱地点开舟明的朋友圈,摩拳擦掌地准备进行一个反制裁。

“极昼”她大声地念,“头像是一个人在雨林里划船,朋友圈……”

虞烛顿了一下。

舟明的朋友圈是极简模式。

从2012年到今年,五年,五条朋友圈。每年的元旦,极昼发一条“新年快乐”。

没了。

像个报时的钟表。到时间敲一下,再到时间再敲一下。

虞烛讶异地看一眼舟明。

舟明歪一下头:“嗯?”,脸上丝毫没有社死的悲怆。

虞烛想,估计,他是从小生活在被众人关注的环境里。习惯了。

虞烛顿感拳头砸进棉花般地无力和不爽。

她悻悻地拖着长音念舟明最近的朋友圈以示回敬:“新年快乐,2016年1月1日”

舟明耸耸肩。

放下手机,虞烛按耐不住疑惑:“你的朋友圈为什么这么少?”

舟明:“没什么可发的”,他看着虞烛的眼睛。“我喜欢看别人的分享”

虞烛心说,哥,四千一顿饭还不够格发一下吗?

她没问出口,“喔”了一声。

舟明仿佛沉浸在虞烛的朋友圈无法自拔了,他充满探知欲地举起手机,作势又要朗诵。

虞烛表情僵住,生无可恋地抛下他,大步往前走,说:“地铁快到了,走吧走吧”

舟明三步并两步,不费吹灰之力地追上她:“赶我走?我过来一趟很努力的”

虞烛斜睨他一下。

舟明低头,正在看着她。

虞烛:“再不把你请走,我的朋友圈就要被你念完了”

舟明:“你都发出来了,难道我不可以念吗?”

虞烛第一次有了蛮横不讲理的脑回路,她斩钉截铁地说:“我可以发,你不可以念!”

舟明笑了,笑声爽朗。

冰棱消融。

虞烛不知不觉地放慢脚步。

余晖洒满地平线。

光晕在这一刻让舟明有了温度。

太阳要下山了。

虞烛忽然意识到,她刚刚是在跟舟明斗嘴。

虞烛也笑了起来。

E#

送探险家·舟明上地铁,不能只送到地铁站口,联合国都不同意。土著·烛得送到闸机口。

如果不照做,探险家就要把土著的朋友圈做成有声版,十分钟发一条声情并茂的语音。

虞烛是个性情中人。

她对冒犯自己的傻叉有多不留情面,就对善待自己的铁子有多迁就包容。

舟明一而再地帮她。

在她心里,舟明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少爷。所以,他如此玩闹,虞烛只觉得是小少爷童心未泯。

她愿意配合他。

重新站到地面上。

太阳已经消失不见。

太阳一下山,天黑得便很快。一会儿的功夫,周遭陷入黑暗。阴沉沉的。

路灯是个摆设,根本没通电。

车灯变得刺眼,时不时地司机会摁喇叭鸣笛。

树上的知了仍是在叫喊。草丛里的蝈蝈不由分说地加入这场噪音battle。

虞烛一个头两个大。

她想了想,独自走回去非常不安全。于是扫了一个共享单车,哐哐哐骑回家。

T#

月明星稀,闷热渐微。

虞烛左手扶着车把,右手举着手机。借着手机的手电筒,小心谨慎地左拐右拐,拐进四垡村。

进了村,这个世界终于有路灯了。

虞烛关闭手电筒,收起手机。在村口找个空地方,咔嗒,把共享单车锁上。

“回来啦~”随沅聆从她家小卖部里探出头,对着虞烛挤眉弄眼,一脸坏笑,“什么情况啊水煮鱼”

虞烛拍一拍裤腿上的灰:“朋友,普通朋友”

随沅聆满脸写着「你看我信吗」,“啧啧”了两声,抛过来一个东西:“接着”

虞烛往前走了一步,完美接住随沅聆扔给她的玩意。

冰凉凉的,带着水汽。

是雪糕。

虞烛拿到路灯底下一看,绿色好心情绿豆雪糕。

虞烛:“爱你小铃铛”

随沅聆:“客气啦”

虞烛嘶啦一下扯开绿色好心情的包装袋。

咬一口。

爽!

烦躁的心情缓解了不少。

还是热的。

她转头,想把包装袋扔进墙角的塑料桶。

却愣了一下。

“林玵”虞烛试探地叫了一声从身边走过的女孩。

女孩停住脚步,转过头,看过来。

还真是林玵。

虞烛:?今天不是周二吗?

林玵怎么不在学校待着。

林玵应了虞烛一声:“哈喽”

虞烛:“你不是住宿吗?”

一听到林玵俩字。

随沅聆就跟触发关键词了一样。

她腾地从小卖部里跑出来,也跟着叫了一声:“林玵”,她比虞烛追问得热切,“大晚上回来做什么?”

虞烛又咬一口雪糕。

她仗着路灯光线微弱,俩人都看不清她的表情。大胆地挑了挑眉。

讲句真心话。

虞烛总觉得,随沅聆对林玵这种逼问式说话方式不太正常。

林玵:“爸妈叫我回来”,她顿一顿,“昨天成绩下来,我考差了”

虞烛和随沅聆对望一眼。

完了。

她爸妈又开始了。

随沅聆:“你别回去了,住我那儿”

虞烛再咬一口雪糕。

默默地,静静地。不敢插话。

孰料,林玵却像没听到随沅聆说话一样。她抬起头,看着虞烛的眼睛。目光奇怪,表情复杂。虞烛看不懂。

她说:“我先回家了”

说完,转身就走。没给随沅聆一个眼神。

虞烛再再啃一口雪糕。

抬眸,对上随沅聆的死亡凝视。

虞烛暗道完蛋咯。

果然,下一秒,随沅聆开始跳脚,开始破防。开始说林玵坏话:“她她她,她装什么B?!”

虞烛艰难地咽下雪糕,心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林玵不是装,是不想搭理你。

但是她不敢说。

她就是明天不活了,地球要爆炸了,人类要灭亡了。现在她都不敢说这句话。

虞烛拍一拍随沅聆的肩膀,说:“可能……可能她很担忧待会儿到家了怎么办吧,毕竟……你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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