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做妾

穿堂风过,凉意袭袭,厅堂内静了一瞬。

陆氏偷眼打量上首之人,陆绥的神色似有片刻僵滞,但转眼又有温润流转,笑容和煦。

陆氏却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当即呵斥,“放肆!殿下身份尊贵,岂是你一介贱民可以攀附……”

她的儿子唤摄政王一声舅舅,尚且要胆战心惊,这乔瑛瑛真是不知死活,未过门就敢贸然攀附。

“无妨。”男人磁性低沉嗓音响起,静若深渊的凤眸微弯,正定定俯瞰跪在下首的一双男女。

漠然强势的目光织就成细密无形的网,单独将乔瑛瑛清瘦的身影笼罩。

“乔娘子性情率真,只是……为何不敢抬起头来?”

听得男人声音的那一刻,乔瑛瑛晃了神,原本红润的脸色顷刻灰败下去,她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看似随意的问话,也牵动着平康伯府众人的心弦,陆氏揣度半晌,到底是差人端来茶水。

乔瑛瑛是自己儿子带进来的,若有冒犯冲撞陆绥之处,只怕那煞神会将罪过归咎伯府,无论如何,眼下都得叫乔瑛瑛妥帖应对。

嬷嬷端了茶水送到乔瑛瑛跟前。

陆氏催促,“还不快给殿下奉茶?”

乔瑛瑛隐在袖中的素手止不住地发颤,前所未有的惊恐。

她不敢抬头,更不敢近前,生怕会看见那张脸。

那张无数次午夜梦回,欺压于她的冷峻漠然的脸。

哪里是什么清冷谪仙,分明就是恶鬼修罗。

因她不动,伯府众人的心高高悬起,就连季云昭也觉出异常,悄悄回头,温和的掌心轻握了她的手,予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陆绥不着痕迹掠过他二人的动作,眸色深沉。

厅堂内的气氛急转直下,骤然降至冰点。

乔瑛瑛在那人身畔侍奉过,最知他的阴晴不定,看似在笑,兴许,已经给人定了十八般的死法。

是以季云昭握她手时,乔瑛瑛并无感动,如同惊弓之鸟般弹开,险些碰倒送到眼前的茶水。

陆氏又提醒她一遍,赶鸭子上架了。

乔瑛瑛贝齿轻咬着唇,定了定神,她如今是季云昭带回来的人,莫说上首之人是不是他,即便是,那也不能在伯府拿她如何。

思及此,她才鼓起勇气去端那盏茶水,随后缓缓膝行两步,跪伏在男人脚边。

低垂的视线里,乔瑛瑛只能看清男人的锦袍一角,是熟悉的竹纹。

她脸色惨白,奉茶的双手轻颤,“请、请舅舅用茶……”

陆绥端坐上首,睥睨的视线自上而下打量着她,对她的每一处反应皆了然于心。

乔瑛瑛认出他了。

尽管她还没有抬起脸来同他对视。

陆绥格外享受她的惊惧与胆怯,搁在扶手上的冷白指节不紧不慢轻叩着,眉眼尽是玩味的凉薄。

陆氏又催促起来,叫她抬头见人。

她不是做过妾么,奉茶的规矩都不懂,手抖得乱七八糟,头也快埋进地缝里,成何体统。

乔瑛瑛呼吸急促,用力闭了闭眼,终是缓缓仰起脸,撞进男人如月下清泉般凉得剔透的眼。

至此,所有侥幸化作飞灰。

乔瑛瑛浑身脱力,依旧是卑微跪伏,小心谨慎的姿态,冷汗浸透的春衫贴在背上,一阵风来,凉得她指尖发颤。

茶水的温热透过杯盏沁入肌肤,也捂不热乔瑛瑛彻底凉透的心。

……果真是他。

陆绥没死,他又回来了。

乔瑛瑛死死咬住唇瓣,不敢表露半分异样,可端茶的双手却已抖个不停,茶水倾洒,滑过她苍白的手背。

就在乔瑛瑛快要端不住时,陆绥微微倾身接过了她的茶,只那冷淡的指腹,有意无意的,挑.逗般刮擦过她的指尖。

乔瑛瑛颤栗不止,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男人。

他……他到底要做什么!

陆绥并未看她,神色如常,是他一贯的波澜不惊,那茶水他随意抿了一口后,便搁置不动了。

仿佛先前故意触碰乔瑛瑛的另有其人。

所有人的注意只在陆绥脸上,企图从他神色间窥探出他的心意,并未察觉他的小动作。

乔瑛瑛飞快垂下眼睫,强装若无其事,可那如惊蝶般震颤的睫羽,早已出卖她的慌乱心绪。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用衣袖偷偷擦拭被他触碰过的指尖。

“……”

陆绥吃过茶,就在她快退到季云昭身后时,蓦然启唇,“听闻乔娘子从前嫁过人?不知嫁得何人?”

此言一出,又将矛头对准了乔瑛瑛。

乔瑛瑛瑟缩着,惶惶应是,至于后一个问题,她不吭声了。

不然要她怎么说,坦言她曾是陆绥的妾吗?

她的回应换来男人一声嗤笑。

什么嫁人,区区个无名无份的暖床婢妾罢了。

怕是乔瑛瑛自己也知道,她的过去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所以对别的男人撒谎,只说自己嫁过人。

既担心旁人嫌弃,那又为何要逃?

留在他身边,至少给了她庇护,给了她锦衣玉食,日子比她从前好了百倍千倍,更不比跟着季云昭过得差,她有什么不知足?

竟舍弃他,转求季云昭,可笑至极。

就该叫她吃些苦头,好长长记性。

陆绥转头便道,“此女谎话连篇,可见心术不正。”

这便是不同意她进门的意思。

季云昭大惊,想为心爱之人辩驳,“舅舅,瑛瑛她……”

刚开口,就被平康伯几人瞪了回去。

迫于陆绥上位者的气势,余下的话在季云昭喉头滚了滚,到底没再说下去。

乔瑛瑛纤弱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颓然跌坐在地。

陆氏作势要将她赶出去,陆绥接着又道,“不过,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既然云昭喜欢,那便留下吧。”

漫不经心的语调,轻易决定一个女子的命运。

乔瑛瑛猛然抬眸,眼中有震惊,亦有隐忍的愤怒。

陆绥看见了,却转头与身侧的平康伯相谈甚欢,已是议及季云昭尚主事宜了。

季云昭自然也听见了,换作以往,他定会争辩,可这一次,是陆绥,是他名义上的舅舅,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亲口决断。

乔瑛瑛只配做妾。

他羞愧望着乔瑛瑛,神情痛苦。

陆绥那边定下季云昭的婚事,转头笑吟吟道,“本王这里有份见面礼,还望乔娘子笑纳,毕竟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

听他说到“一家人”,陆氏喜不自胜,只是乔瑛瑛算什么东西,进了门也就是个妾,是伺候主子的奴婢。

正要同陆绥客套两句,说不必客气,常铭已经打开了手里的锦盒,将东西送到乔瑛瑛面前。

锦盒里,赫然是一串做工精巧的金铃。

这金铃曾悬于她的床帷之上,亦曾缀在她细白的脚踝。

每当她在榻间挣扎滚爬,便会发出响动,招来他更为迅猛的冲撞……

乔瑛瑛红唇轻颤,犹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冷得彻骨。

她攥紧双拳,尖利的指尖刺入掌心也不觉疼痛,在对上男人暗沉玩味的目光时,乔瑛瑛终于爆发。

隐忍的怒气与羞愤顷刻席卷而来,她涨红着脸,当场将那锦盒掀翻。

一阵叮铃铃脆响,金铃滚落至陆绥脚边。

平康伯几人霎时变了脸色。

陆氏一个箭步上来,甩了乔瑛瑛一记耳光,声音都在发颤,“乔氏,你好大的胆子!”

他们全府上下敬着陆绥这尊煞神,乔瑛瑛倒好,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这是要连累死整个平康伯府!

随后厅堂内哗啦啦跪了一地,平康伯亦不例外,哆嗦着求摄政王殿下息怒。

乔瑛瑛偏着脸,被扇打的细嫩皮肉迅速泛起掌印,火辣辣的疼。

季云昭伸了伸手,终究没敢替她求情,同自己的父兄一并跪伏稽首。

没人敢去看陆绥此刻的脸色,只有乔瑛瑛跪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迎上男人褪去温和表象后,阴鸷无比的眼眸。

乔瑛瑛确信,陆绥就是回来报复她的,他毁她亲事,让她从妻变妾,还要用这金铃羞辱于她,时时刻刻提醒她,她的过去有多不堪。

她在陆绥眼中,就是个微不足道的蝼蚁,掀不起任何风浪。

可乔瑛瑛还是不愿让他太痛快,她就是要落他颜面,她不要他假惺惺的见面礼。

陆绥盯了片刻,看着少女红肿着倔强的脸,忽然哂笑出声。

在伯府众人惊惧交加的目光中,陆绥抬脚碾过金铃,“你若不喜欢,那下次,本王再送你其他的,可好?”

看似随意的轻轻一脚,却将那金铃碾成薄片。

平康伯一副见了鬼的神色,陆绥居然没生气?

不仅没有发作处死冒犯他的乔瑛瑛,竟然还说……下次?

乔瑛瑛还能有下次?

如此说来,陆绥也不会发怒牵连伯府了?

平康伯神色渐松,正要拭去额间冷汗,便听陆绥陡然森冷的声音响起。

“就送你……一只手罢。”

话音落下的瞬间,厅堂内空气仿佛凝固,乔瑛瑛尚未理解他话中深意,便觉眼前寒光一闪。

侍从常铭出刀极快,毫不迟疑。

随之而来是陆氏凄厉的惨叫,以及自半空坠落的血淋淋的右手,鲜血如同泼墨,转眼染红地毯,也飞溅上她的裙摆。

乔瑛瑛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皱缩,她呆呆看着那只断手。

那手前一刻还扇了她耳光,转眼便血肉模糊的躺在那里,尾指甚至还微微抽搐了一下。

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猛的窜入鼻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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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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