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回想,因历阿僧祇劫之人不老不死,那时她险些要渴死在沙窟之中,故而天意降下一汪绿洲,救她一命,迦维罗沙窟自古从无水源。
她心情不算多好,也算不上差,看起来像是颇有闲情一般对月独酌,繁星铺天,她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人来,过去她钟爱赏月,却从不独赏。
下凡历劫之前,她与兰阙跑遍九重天的每个角落,寻觅最为适宜观月之处,有时璇瑰也在,她不喜欢孤独。凡尘劫中,她倒是不怎么与沈无恨一同赏月,因龙娘虽是她,却不全然是她,性情喜好也是不同的。再之后阿僧祇劫,清璧就是她,她就是清璧,清璧发生的一切她的感知都分外真切,丝毫作不得假,可那些爱恨嗔痴……不谈也罢。
龙潆忽然发现月牙泉洲旁多出一抹身影,撑起上半身眯着眼看,看不太清。
而太初同样看到远坡上的女子,他今日自从回了弥卢山,始终在等苍烨找上紫络阁,苍烨却始终没有动向,倒是又叫他算错,他不喜欢事情超出控制的感觉,入夜后不知不觉便到了这儿。
那女子的打扮太像了,像得让他错愕,喃喃唤道:“阿璧……”
太初闪身出现在龙潆身旁,龙潆见他靠近,竟又枕着脑袋躺了回去,真正面对她之后,太初竟又变得说不出话来,几次张口,还是不知道到底该讲什么。他险些又要问她与那白鹤仙是何关系,又想问她为何深夜来到二人初见之地,更想问她心里可还有他……
先开口的是龙潆,她似乎醉了,像过去每每缱绻之时,她在他耳边无数次轻念那般叫他:“太初。”
他立刻将那些聒噪的问话全都抛在脑后了,心也跟着软了,顺势坐在她身边,夺走她的酒壶,凡人清璧身体孱弱,不可饮酒太多。他语气里带着自己都克制不住的怜惜,低声同她说:“少饮些。”
龙潆轻笑一声,抚上他的手,轻抬食指,用指腹在他手背上点了一下,道:“长夜漫漫,你我无约,却能在此处相见,这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那一下像是点在他的心尖,太初丢开酒壶,忽然欺身压上她,他早已寻到了她的唇,只想掠夺,龙潆却忽然竖起一指,抵住了他的。两人凑得太近,一切的话语都不可避免地染上**,比起心中之火已经显得尤为克制。
她话中带着怨,质问他:“为何?为何非要屠人满门?我不是与你说过,一旦动起杀心,看一看空中星月,想一想我,只要你想起我,必不会犯下弥天杀孽,更不会发生后来的那桩事。”
太初心中一沉,灭长石残山沈家之事他从未放在心上,更别说悔过,此时是头一遭,他竟也会懊恼。一开口才发觉话带哽咽,他回避她的双眼,答道:“那夜阴雨,无星亦无月。”
其实他此言已经在表达忏悔,虽然他也无法保证,只是推卸般认为,若是个有星有月的晴天,他说不定就会想到她,说不定便不会发生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他发觉自己因她一句质问就变得被动,妄图找回主权,反问龙潆:“你说这些,可是也心觉懊悔?你愿意与我一起在阿僧祇劫中同度永世,对不对,阿璧?”
龙潆并未作答。
她伸手抚他面庞,眼中的眷恋溢出,如同乍泄的银河,藏匿不住:“太初……”
不等她把话说下去,太初拽下她的手,倾首吻了上去,他不愿暴露自己那瞬间超出负荷的惧怕,惧怕她说出自己不愿听的话,只能用最果决的方式堵住她的嘴。
龙潆挣开被他束缚的手腕,却并非抗拒,而是挽上了他的脖颈,热烈回应着他,他嗅到她呼吸之间绵密的酒气,并非他常饮的忘忧酿,忘忧酿太烈,断然没有这般温柔的甜香。
她忽然翻身,换她在上,极为主动地吻他,过去清璧虽不乏主动之时,给他的感觉还是不同,龙潆女君到底多了些无形的压制,试图将他压制,他并不能全然享受,想要扭转局面,两人在月下的沙窟中愈吻愈烈,裂过忘忧酿、烈过帝台浆,烈过太初所有的倨傲自大,□□要将整个沙窟焚尽。
兰阙回到丹墀居后早早更衣上床,却始终无法安眠,最后还是披上外袍,立在廊下静待豆蔻坠地。因放心不下龙潆,一路怪自己无能,还是去了上清宫,夤夜无人的上清宫极为冷清,房中不见龙潆,他暗道不妙,闷头乱找之际忽然想到什么,化鹤离开天界。
凡他亲手所酿思霜露,壶身字迹都由星辰所刻,黑夜之中隐隐发光。他本想去昆仑,不想路过迦维罗沙窟上空时,窥见那抹星光,变回仙躯落在迦维罗沙窟之中。
漫长缠绵的吻由龙潆画下休止,她一手撑在太初的胸前,刚要开口说话,太初看见空中掠过的白鹤,悄然消失,唯留一抹洁白衣摆,他忽然伸手按在龙潆脑后,延长了这一吻。
兰阙立在不远处,为眼前所见而涌起心火,那股火直涌到喉咙,化作铁锈味的鲜血,他急忙躲到身旁巨石后面,将那口血呕了出来,怔愣许久,才缓缓掏出手帕揩拭嘴角。
那方手帕还是龙潆初学女红时所绣,也只绣了这么一方,连浮帝都没有。上面绣的是银龙白鹤,虽然龙不似龙、鹤不似鹤,不过是她一时起了兴致所做,怕是早已忘光,可他却一直随身携带,不舍多用,如今却染上污血,兰阙心中不禁生出无限的哀思。
龙潆强行将太初扣在她脑后的手拽了下来,分开四瓣相融的双唇,俯视着他。
太初仍沉浸在余韵之中,漫不经心地抚她近在眼前的脸颊,流连向下,他此时确信她醉了,甚至想将她掳回弥卢山,可她不过眨了两下眼睛,双眸已见清明。
她暗用法术支撑自己的理智,明明还满腔眷恋,说出的话却分外残忍:“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月牙泉洲。从此你做你的阿修罗少主,我做我的天族女君,前尘孽、今世债,你我之间早已远隔千山万海,而我不愿翻过。太初,我这个人素来记性不好,今夜过后,我便要忘记那些事了,有朝一日战场相见,我们谁都莫要手软。”
他最怕从她语气中听到释然,而龙潆故作释然,最后轻松地道一句“走了”,太初只触及到一抹银光,恰巧将它抓散,他爬起身来苍茫四顾,夜幕黄沙,无垠薄情,只剩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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