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很疼。
潮湿阴暗的地牢里，肖一决的双手被皮带高高吊起，**着瘦削的上身。他已经分不清楚，是砸在脸上的拳头更疼，是抽在身上的针鞭更疼，还是划在肌肤上的刀子更疼。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模模糊糊地看到男人穿着带血的黑色军靴来回踱步。
又是一道鞭子落下，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银针，银针刺入皮肤，男人手腕一提，鞭子高扬，银光闪动，血珠沁出。
人都要他妈的要戳成血窟窿了。肖一决蔫蔫地想。听说以前无头尸体在寨湾（注：地名）街头随处可见，现在为了避免国际指责，尸体全换成塞烤炉、扬骨灰了，所以不必担心死得太丑。
不过自己是真的要死了吧？肖一决又想。他几乎要昏厥过去，但依旧努力地睁眼，透过地牢中唯一的小铁窗窥看着蓝色的天空。白云懒洋洋地漂泊，在这个地狱般的地方，天空还是一样那么干净——和这儿比起来，孤儿院简直像是天堂啊。
这时，男人猛地抓住肖一决的头发，抬起他低垂的脸，凑近了，薄薄的鼻翼微微煽动着：“逃跑？胆儿挺大。”
说完，男人抡着肖一决的头往一旁粗糙的石壁上猛撞了几下，温热的液体顿时模糊了肖一决的双眼，肖一决身体本能地紧绷着，准备承受着下一次的撞击。
这时，一个女人的娇笑声传来，男人松开了抓着肖一决的手，肖一决就像荡秋千一样，被手腕上的皮鞭牵引着荡回原处。
他撩撩眼皮，看见一个女人攀上男人的后背，手抚上男人健壮的古铜色肌肤，略微干瘪但鲜红的嘴唇在男人脖颈间流连：“这么生气啊？说起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你眼皮底下逃跑。”
男人偏偏头，女人就默契地掏出一支烟为他点上。地牢里烟雾缭绕，男人夹着烟猛吸了几口，把滚烫的烟头按压在肖一决的鞭痕上，滋滋的响声似乎是要把伤口烤焦。
“好啦好啦，先别动气，周老板还在外面等呢。”女人也为自己点了支烟，瘾君子似的吸了一口，有略微曲线的胸脯磨蹭着男人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上批货出了点问题，周老板来追责了。”
男人把烟头摔到地上，皱着眉头问：“什么？”
“器官不新鲜了呗。”女人咯咯笑了起来，“运输器官的快艇半路被截胡了，送到邻国后，还没灌氧就已经废咯。”
运输器官时，寨湾军阀会先加入电解质和含盐化合物，泡在特殊的培养容器里，用快艇运到邻国。邻国再采用含氧的冰冷液体冷却器官，这样器官可以保存72小时。但是如果快艇慢了，器官很大程度就用不了。
“他妈的。”男人怒骂一声，“老子先去会会他。”
“至于你——”男人抬手对肖一决又是一拳：“你给我等着。”
肖一决几乎疼得要死了。
黏腻的地下水顺着皮带滴落至肖一决的唇边，肖一决近乎贪婪地舔舔干裂的嘴唇。他真想在死前再吃一次肯德基的圣代。他只吃过一次，甜甜的，凉凉的，还有奶味的香。
哦，还有，孤儿院里新来的那个姑娘，长得特别好看，有一次，她收到了一件别人不要的白色连衣裙，高高兴兴地穿上去，看起来简直就像一个公主。当夏日的阳光打在身上时，摇曳的裙摆都会镀上一层金。
他连那个女孩的手都还没有牵过呢。肖一决不无遗憾地想。
墙角的老鼠仿佛也会察言观色，见男人走了，便吱吱地冒出来，跑到肖一决裤脚边转来转去，然后，狠狠地咬住肖一决的小腿！
肖一决已经动不了了。他生平第一次希望耗子可以咬住他的咽喉，让他一死了之。
死得真窝囊啊。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神越来越涣散。但在他愈加混沌的感官里，他好像分辨出了四起的子弹声和士兵的吼叫声，他睁不开眼睛，只感到手上的皮带被切开，一双略微冰凉的手将他拖起来……
时间漫长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身体的本能告诉他，他已经离开了那个像地狱的地方。这样的信息让他有了睁开眼睛的勇气，他动了动手指，身上没有一处不疼，但是都被神奇地缠上了绷带，手背上还打着点滴。
肖一决转动着眼睛，令人眩晕的阳光透过晦暗的窗帘，模模糊糊地勾勒出屋内的情形——这是一间老旧破败的屋子。
还是没死吗？真是……福大命大啊。
肖一决慢慢坐起来，茫然地环顾四周。然后，他看到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照片。他凑近去看，几乎屏住呼吸。
照片里，是连绵的雪山和干净淡薄得似乎一碰就会碎的蓝天。一个小和尚双手合一，腕上松松地挂着串佛珠，象征着希望的祈祷符咒在空中五彩地飞，将神明的祝福送到人间。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照片里和尚的眼睛，就会想到满树的菩提叶。
那种神圣洁白的感觉对他来说几乎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他盯着照片不知道多久，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一下那个世界。
门突然“咔”的一声开了。
肖一决的心脏几乎要被吓得停止，他下意识地自卫，抄起桌上的照片就往门口扔——说实话，这确实是一个很没有杀伤力的武器。
照片像落叶一样，轻飘飘地在一个和尚的眼睛上、嘴唇上扫过，最后被和尚轻轻地捏住。
肖一决呆呆地看着进门来的和尚，发现照片上的二维人突然就变成三D立体的了。
小和尚将被肖一决揉皱的照片抹平，塞到上衣口袋里。
“你……你救了我？”肖一决问。
小和尚点点头，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肖一决虚脱般地摔回床上，胸口狠狠起伏了几下，问：“那么多人，那么多枪，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为什么要救我？还有，我们现在在哪里？”
和尚平静地道：“我对那里还算熟悉，救你出来不算太难的事情。现在我们在一个县城里，离关你的地方有点远，还算安全。过段时间等你伤好了，我会离开这里，你可以和我一起走。其他的，就不要问我了。”
肖一决愣愣的，和尚喜静，不太爱说话，便礼貌地微微朝他点了点头，缓缓闭上眼，手指捻动佛珠，房间里响起来珠子转动的哒哒声。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肖一决呆呆地看着他转珠子，看得头都要晕了，最终，还是肚子耐不住寂寞，咕咕叫起来。
小和尚停下转着佛珠的手，他起身出去，不多时就端了碗面进来，塞到肖一决手里。
肖一决捧起面，像一头饿鬼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到了碗底空空，小和尚又帮他把碗拿出去。
肖一决眨眨眼，这和尚是真的佛祖派下来普度众生的吗？不对，这应该是田螺姑娘吧？
小和尚再次进来后，依旧坐在椅子上转着珠子。肖一决怔怔地躺在床上看着他。小和尚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大概13岁左右，他是怎么把自己救出来的？是有同伙吗？都不说话，是哑巴吗？
肖一决扯扯头发，长叹一声，继续盯着，想着合适的询问开头。结果看着看着，肖一决的心思就开始发散了。
这个和尚绝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和尚。肖一决记起孤儿院里那个漂亮的小姑娘，不禁暗叹他如果是女生就好了。
特别是那样白净的脸蛋，让人很想碰一碰。肖一决直起身，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软软的脸颊。
小和尚猛地睁开眼睛，手狠狠抓住肖一决的手腕，肖一决下意识地抽出手，大概是牵动了伤口，疼得“嗷”了一声。
“干什么？”和尚低喝道。
肖一决活动着疼痛的手腕，呲牙咧嘴：“原来你不是哑巴？不过话说你也别下这么重的手啊。”
小和尚冷哼了一声，不搭理他。
一番活动后，全身的疼痛一齐被唤醒，肖一决咬着牙疼得直抽气，一盒药物在半空划了一道弧线，落到肖一决跟前。
肖一决拿起来看了看，是止疼药。肖一决对着和尚，嘴角歪了歪：“谢了。”
管他是何方神圣，长得漂亮，还贤惠，就算真的是田螺姑娘，可以舒服地过几天，便过几天好了。
也许是麻醉药物容易让人困倦，肖一决眼里打坐的和尚渐渐变得模糊，慢慢地，肖一决合上了眼睛，头一歪，睡着了。
ヘ(_ _ヘ）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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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迟到的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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