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一决靠在和尚的车边抽烟。
“给我一支。”和尚说。
肖一决愣了愣，抽出一支递给和尚：“你会么？”
和尚熟练地接过烟，叼到嘴里，肖一决用打火机为他点燃。
和尚深深地吸了一口，轻轻地吐去。因为晚风很大，所以刚至唇边，烟雾就散了。和尚看着若游丝般的余雾，久久才发话：“后来发生了什么？”
肖一决耸耸肩：“也就那样。我被抓回去后，就被关进了地牢里。但是算我命大，还没来得及被宋东成折磨，当晚就有一支当地武装和宋东成发生了火拼。那支当地武装把我捞走了，当然，被捞走的不止我一个，还包括一些刚刚开始培养的、年纪小的杀手。”
“被抓过去后呢？”
肖一决的脚尖无赖地踢踢地上的小石子：“被抓过去后，我就继续被培养成一个杀手啊。运气不错，活到现在。”
和尚不说话了。
肖一决懒懒地靠在和尚的车身上，大大方方地打量他。
和尚不再是小和尚了。尽管还是和尚模样，头上的戒疤明晃晃的，穿着一身休闲黑西装，气势更足了，多了几分威压。长得也和小时候不大一样，没有那么的女孩子气。
和尚在抽烟，指尖闪着一点猩红，吞云吐雾的，眼睛看向远方的灯火，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但依旧很好看啊。肖一决抬起手，也吸了口烟，想。
“可以说说你吗？”肖一决问。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和尚依旧不回答他的问题。
真是臭脾气改不了，爱答不理的。
肖一决说：“有任务。”
“具体什么？”
肖一决指尖不安地动了动，撒谎了：“不是。不方便说，但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接着，肖一决依旧不依不饶地说：“说说你吧？”
“我出生地在延京。所以我被他送回来了。”和尚简短地回答。
“他”指的是宋东成。
肖一决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他微微皱起眉头，继续问：“为什么你们……”
“很复杂。”和尚说。
肖一决无奈地笑笑，不再追问。
其实肖一决有很多话想说，但又有很多话不敢说。和尚看着远方，肖一决看着和尚，两人就此沉默着，直到和尚叫了他一声：“肖一决。”
“嗯？”肖一决的眼睛亮了亮。
和尚对上他的眼：“谢谢你的烟。”
肖一决笑起来，和尚拉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送你一程。”
肖一决欣喜地点点头，黑色劳斯莱斯亮起了车灯，发出临行的轰鸣声。
劳斯莱斯从繁华的市中心驶向老旧的居民房，停在居民房前狭窄的路道上。
肖一决指尖磨蹭着手腕上的佛珠，突然问：“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季明旭。”季明旭说。
“怎么写？”车上的置物盒放着几支笔，肖一决拎出一支，摊开手掌：“喏。”
季明旭打开笔盖，低头写，笔尖触在肖一决的手掌上，凉凉的。
肖一决对着手掌哈了几口气，歪着头念了几遍，继续得寸进尺：“可以给我联系方式么？”
老旧的居民区很少有汽车停靠，何况这种高档的劳斯莱斯。已经有几个居民区里的男孩子躲在墙角，对着汽车左瞧瞧，右瞧瞧。
季明旭直视着肖一决的眼，肖一决也不躲避，掏出手机递给他，吊儿郎当地笑。
最终，季明旭接过手机，在手机上输下一串电话号码，递给肖一决。
肖一决留了个心眼，标注好“小和尚”的用户名后，当场就回拨了号码，季明旭口袋里的手机顿时“嗡嗡”地响了。
“防止你骗我，给我假的号码。”肖一决挑挑眉，关上车门：“再见，小和尚。”
肖一决不再回头，转身招呼躲在墙角的男孩们：“小伙子们，走，爷教你们打鸟儿。”
“晚上也能打鸟儿？”男孩们惊奇地瞪大了眼。
“行啊，走！”肖一决揽住男孩们的肩：“抓回来煮汤喝。”
肖一决听见身后的劳斯莱斯掉头驶远了，于此同时，他抓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他打开一看，是名为“小和尚”的用户发来的短信：延京全市范围为禁猎区，全年禁猎。
肖一决又笑了：“不抓鸟了，爷请你们吃烧烤。”
“好啊！”男孩们爆发出一声欢呼。
那位和肖一决聊天的大妈慢腾腾地摇着蒲扇走过来：“嗬，小伙子，又见面了砸！去吃烧烤啊？哎哟，那东西少吃，致癌，不如我……”
“我媳妇儿找回来了！”肖一决带着男孩们往烧烤店跑，对着大妈招招手：“多谢大妈的花生！”
“花生？”大妈愣住了，“半盆花生就帮你找回媳妇啦？”
大妈还想再问，肖一决大笑着，早已领着一群男孩子挥挥手跑远了。
烧烤架上滋滋地冒着油气，浓烟滚滚升起，老板食客操着浓重的京腔大声对话着，肖一决拎起啤酒，咕咚咕咚地灌了一杯。
这才是人该活的地方啊。肖一决想。
男孩们忙着吃烧烤，肖一决出手很大方，包了一整桌烧烤架，并且买了一大箱的可乐给小孩们。离肖一决最近的那个胖胖的小男孩嘴巴里塞满了烤肉，含糊不清地问：“哥哥，你是哪里人？”
肖一决吓他，说：“寨湾。”
胖男孩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烤肉串差点掉到桌上，被肖一决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胖男孩拿回烤肉串，眼里竟然蹦发出了猎奇的光芒：“得，帅爆了！”
其他孩子们闻言，也都抬起头，七嘴八舌的：“哥你真的那里来的啊？快讲一些那里的事儿！”
肖一决惊讶：“你们不怕啊？”
“有什么可怕的？枪什么的，帅爆了！”
肖一决几巴掌就呼噜在这堆男孩的脑壳子上，众男孩纷纷捂住后脑勺，肖一决灌了一大口啤酒，撒谎不脸红：“我其实是在边境做生意的，和他们有点来往，你们可别造谣我是寨湾来的啊，我被抓了谁负责？”
男孩们点点头，催促肖一决说下去。
肖一决认真地道：“那是在博取同情心，专门骗人的。秩序社会行不通的东西，那里都行得通。人一旦被骗到那里，就是一件货物，翻来覆去地被卖。
青天白日下，好端端的姑娘站在那里，几个男人就扑上去扒她的衣服，没人管。一般到最后，不是被弄死的，就是自己精神失常自杀的。
至于男人，长得漂亮点的会被玩，大部分都被卖去做苦力，挖器官，他们的尸体会被丢进火炉里烧，几千度的高温，不用一晚上就变成灰了。
好心点的士兵帮你撒到河里，不好心的就随手撒在粟花丛里，当化肥使。
那里的孩子没法读书，军阀三天两头炸学校，就是让你没书读，好加入他们的行业，推动产业发展。”
有人问：“那去那里真的可以赚很多钱吗？”
“在繁荣的社会里都赚不到钱，你去一个像地狱一般的地方赚得到钱？”肖一决实打实地道，“都是黑吃黑，本地居民有土枪，还有很多割据势力。看不惯就崩，政府的武装都干不过割据武装。死了伙计麻袋一套，扔到山里就算下葬，每个人手上基本都沾七八条命。
前几个月吧，国内有人带着小三卷款逃跑到寨湾，结果第二天的时候被人发现这一对狗男女都死在了屋里，钱全被卷走了。哦，国内还有专门公司做去寨湾救人的工作，不过能救回来的没几个。”
“在那待久了，都会丧失人性。”肖一决最后道。
男孩们愣愣地点点头。
肖一决继续闷声灌酒，倒是旁边一桌的一个大叔对肖一决点点头：“我是做相关工作的，确实是这样。”
肖一决对他们举举杯，笑了笑，岔开话题：“誒，你们这些小孩里，这里谁学习最好？”
“他。”大伙纷纷指向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男孩。
“喂，追过女孩子吗？”肖一决抬抬下巴，问。
大伙儿纷纷吹口哨起哄起来，瘦高男孩推推眼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
“我还以为读书多的比较见多识广什么的……”肖一决摇摇头：“好吧。那你知道在你们学校，男生都是怎么追女孩儿的吗？”
“呃，这个……”瘦高男孩思考了一会儿，说：“女孩们都比较矜持，就多和她说话吧，比较会有感情。”
“如果对方很漂亮很高冷，你说一句他说一个字，咋整？”肖一决摸着下巴，皱起眉头。
“高冷校花？”瘦高男孩恍然大悟，“哥你看上了高中学生妹啊？”
“哎呀不是。”肖一决说，“不知道有没有比我大，但是应该差不多。应该在读大学吧。”
刚刚和肖一决说话的大叔咬着烧烤串，手里也握着啤酒，看样子是喝高了：“小伙子，来，我给你支支招。”
肖一决凑得近了一点，将描述的对象更加具体化了：“他高高瘦瘦的，很好看，但是非常高冷，不怎么说话，但其实对我挺好的，会送我回家什么的。”
大叔大着醉酒的舌头，用力拍拍肖一决的肩膀：“后、后生可畏啊！都陪你回家了，你成功的、的几率就大很多了！我家那个婆娘啊，年轻的时候也是对我爱搭不理的，我、我不要脸，穷追猛打，又是送花送情书发短信的，年年给她过生日，在一起那天就领证了！”
肖一决一听，有东西啊，他连忙招呼小屁孩们先回家，自己又叫了一箱啤酒，和大叔拼起酒来。大叔打着舌头说了好多秘诀，肖一决直点头，默默地一条条的记在心里。
最后，大叔红着脸，说完最后一条秘诀——装可怜，激发同情心——就“咚”地一下爬桌上睡着了。
肖一决喝起酒来是个不要命的主儿，他虽然醉得厉害，但还能走，就拍拍大叔的肩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回房。
凌晨三点半，路灯未熄，酒气未散。
肖一决迷迷糊糊地推开门，摔到床上，打开手机，盯着上面仅有的两条短信：“延京全市范围为禁猎区，全年禁猎。”“静候。”
肖一决果断删除掉“静候”的消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剩下的那个。
他的眼皮打着架，但是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扶墙走到浴室里，打开冷水。
“哗——”冰凉的水劈头盖脸地冲下，肖一决光着身子，头发也没吹，直挺挺地摔回床，手胡乱抓了几把，摸到空调遥控器，调到最低的温度，凭借着最后一点清醒发了条短信，终于沉沉睡去。
而另一边的季明旭，带肖一决回到居民房后，再次回到大钟寺。
残破的祈福册静静地躺在佛座前，季明旭慢慢翻动着，一开始是一团晕开的墨，越往后，字迹就越清晰。
季明旭手指不易察觉地蜷缩起来，他轻轻地盖上册子，趁着浓浓的夜色，做贼般地将祈福册偷走了。
像是古代的月下大盗，在月色静静笼罩着的寺庙中偷走珍宝。
ヘ(_ _ヘ)如果觉得尚可阅读，动动小手帮我评个分留个评论罢，谢谢各位看官老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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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月下大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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