鲫鱼汤和火锅的热气从锅中迷迷茫茫地飘了出来,在冬夜里凝成了白气,此刻五人聚在一张桌子上,看上去真像是一家三代人。
谈争忽而觉得眼睛有点干涩,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而随着谈争的动作,身边的四个人却齐齐关切地望向谈争。
她似乎真的被越来越多人爱着了。一起的她只有妈妈,但现在的她有了师兄,有了崔叔,有了贺奶奶,有了齐教练,有了李一棹,还有与她一起训练的伙伴。
事情似乎就是从在奥体中心遇见师兄的那天开始改变的。
她开始变得积极,主动学习盲文,变得勇敢,对于之前不敢反抗的邱毅天,她用盲文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小腿,她的进食障碍也在慢慢改善,张医生说她的问题已经减轻很多,甚至经常生病的身体也强壮了不少。
今年马上就要过去了,新的一年会越来越好的。
“干杯!”
五人齐齐碰杯,随着玻璃杯碰撞的一声脆响,五人像是做了一个约定,一个关于未来与家的约定。
小卖部的一楼是有电视机的,但潮流的贺奶奶对春晚不太感兴趣,打开电视机完全就是为了听个响,想到饭是谈舒婷和崔其做的,强硬地把两人赶去一楼后一个人悠然自得地在厨房里一边哼歌一边洗碗。
贺芃山想进去帮着贺奶奶洗碗,但贺奶奶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把厨房的门关上了,他刚想转身离开,身后的门却再一次被拉开,门后随即传来贺奶奶压得极低的声音。
“带争争闺女出去玩玩,别让她天天闷着,不是家里就是训练基地的,多没劲。”
贺芃山有些不解地“啊”了一声,就听贺奶奶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奶奶给你出主意。今天奥体中心有烟花秀,离这儿也不远,带人出去玩玩呀。”
贺芃山闻言眼睛一亮,转身就跑下了楼问过谈争的意见。谈争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除了训练中心和小卖部以外的地方了,听到贺芃山的提议不由心动,有些恳求地拉了拉谈舒婷的衣袖。
谈舒婷皱着眉原本不想同意。但想了想现在奥体中心的人实在不算多,又点点头同意了。
争争已经被拘了许久,她希望争争可以快乐健康,却不愿意让她始终待在温室中,她最后还是要离开自己生活的。
走出小卖部的一瞬间,刺骨的寒风就迎面抽了谈争一巴掌,身边的贺芃山松开了她的手,轻轻帮她拢了拢衣领,变戏法似的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围巾,系在了谈争的脖子上。
“什么时候带的?”谈争的声音被围巾捂着,传出来后有些闷闷的。
“就出门的时候,”贺芃山的语气温柔,“就知道你出来得冷。”
“你又知道了,我的师兄真是聪明。”
谈争正对着贺芃山颇为虚伪地夸赞,却忽然感觉自己背后似乎有人朝自己投来了不善的目光。
她失明之后对于别人的视线颇为敏感,那道目光直勾勾地冲着她,带着清晰的恶意,让谈争如芒在背。
“你有没有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谈争摇了摇贺芃山的袖子,皱着眉轻声问。
贺芃山在听到谈争的话后就警觉地往四周扫了几眼,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身影。
“没有吗?”
贺芃山“嗯”了一声。但他知道谈争的知觉一向很准,不死心地拉着谈争的手想在周围逛逛。
谈争见状拽了拽贺芃山,宽慰道:“算了没事,可能是我今晚吃得太撑出现幻觉了,走吧。”
小卖部到奥体中心的路并不远,尤其是两个人牵着手并肩的时候,时间更是显得短暂。
奥体中心的夜晚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呼呼刮过的声音。烟花秀要到晚上十一点才开始,此刻的奥体中心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小路上散着步,大概都是附近居民区的住户,吃完年夜饭出来消消食。
谈争和贺芃山牵着手,就像是再平常不过的情侣,慢悠悠地在喷泉边上走着,谁也不忍打搅这难得的气氛。
“师兄还记得重新见到我的那一天吗?也是在奥体中心,不过是在另一头的田径场里。”
贺芃山说起那日,眼角眉梢都忍不住带上了笑意:“当然记得,那个时候我想扶你起来你都躲着我,现在我还牵着你的手呢。”
“我失明之后已经很久没有离开小卖部的,妈妈天天劝我出去走走,但我当时恨不得就这么在小卖部里自生自灭,对外界完全提不起任何兴趣,但那天,我听到了你成为华锦赛冠军的事,也知道你打破了华国的四百米纪录,忽然就很想去奥体中心走走。”
贺芃山静静地听着,思绪随着谈争的话缓缓起伏,明明是几个月之前的事,如今想起来却像是过了很久。
“然后我就那么刚好遇见了你,你又那么刚好帮我抢回了导盲杖,见到了我最狼狈的一面,也重新见到了省残联这个可以实现价值的希望。”
贺芃山握着谈争的手紧了紧:“我很庆幸,那天没有直接回砚京,而是留在家里陪了奶奶一天,傍晚的时候又那么刚好在训练的时候撞上了你。”
“师兄,世界上两个人要相遇是多么困难的事,但我真的很幸运,在最需要最恰好的时候重新遇到你。我后来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实际,却都没有你出现的正好,所以你千万要一直喜欢我,我们是被老天爷认定的,离开我是要遭雷劈的。”
谈争的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贺芃山从小到大听过很多表白的话,那些书信或是话语都比谈争口中动听和优美得多,但都没有此刻谈争的话让他心颤。
他知道谈争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例如谈争渴望他的拥抱,例如谈争抗拒和划定范围外的所有人进行肢体接触,例如她总有一些黏人的小动作,例如她喜欢所有靠角落的位置。
谈争在起初确实表现出了对自己的喜欢,但从来都没有表现出依赖和渴求,但到了后来似乎是自己表现得太好,她逐渐对自己放下戒心,开始试着相信自己,和自己袒露更多的情绪。
他已经被争争划入了“自己人”的范畴,而很可能在这之前,圈里也只有谈阿姨一个人。
“争争,我之前没有喜欢过什么人,这么久的时间已经让我彻底看透了自己的心,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
贺芃山的话认真而肯定。谈争能从包裹住自己的掌心中感受到他略微的颤抖和紧张,也能从他急促的呼吸听见师兄对于认可的渴求。
“买烟花吗?等会儿有烟花秀,但那烟花是政府的人放的,还是没有自己放着过瘾啊,我这里种类不少,这个绿色箱子,放出来烟花也是绿色的,就像是绿色的小伞,还会旋着上升,可好看了!”
一个坐在小板凳上卖烟花的小贩正一边裹着羽绒服往自己的双手里“呵”着气,一边用带着希望的目光望着两人,尤其是谈争。
小贩看上去年轻极了,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脸庞稚嫩,身上的穿着却算不上体面,衣服裹了一层又一层,贺芃山甚至能看到羽绒服里穿着的三件薄外套。
这么小的小孩,除夕夜还在这里摆摊,生活应该很不容易吧。
贺芃山叹了口气,牵着谈争的手走到了地摊上挑选了起来。
小贩眼尖地看到了两人紧紧交握的手,眼珠子一转,指着最中间的一只巨大的红色箱子道:“这个叫‘誓言’,是目前最多情侣买的款式了,升起的时候是粉色和蓝色的,炸开后就像是星云,哥哥要给姐姐买一箱吗?这个能放好久的。”
谈争不明白贺芃山怎么突然被烟花吸引了注意力,拉了拉他的小拇指,低声:“买烟花干什么,我又看不到。”
她的声音虽低,却被小贩灵敏地捕捉到了,语带愧疚:“抱歉啊,我刚刚没看出来……”
“没事,帮我拿一箱吧。”贺芃山指着中间的红色箱子。
他原本是不想买的,但他喜欢“誓言”这个名字。方才对争争的许诺在他的耳边盘旋着,他迫切地想要让争争相信自己,也迫切地希望能把这些誓言铭刻在自己的心中。
此刻眼前的烟花是再适合不过的选择。
除夕夜,大寒天,奥体中心广场,烟花,几个名词单单是搭配起来就有无尽的浪漫,这一定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日子。
“虽然看不到,但你可以听到“啾唔”一下烟花升天的声音,而听到“砰”的一声烟花炸开和星星碎碎的散落声,甚至可以闻到火药味,争争,给我一个为你放烟花的机会呗。”
谈争感觉自己的袖子被贺芃山扯着摇摆,有些无奈地点点头,但思考片刻后又摇了摇头。
“我要自己放。”
贺芃山果断拒绝谈争的要求:“不行!你怎么有办法点火,这太危险了。”
而谈争的声音却像是一朵轻飘飘的羽毛落在了他的心上,像是带着某种蛊惑的魔力。
“你保护好我呀,师兄。”
“我这么相信你,把生命都交给你了,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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