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桓自出生以来,还从未将自己,与“情爱”二字挂钩。
他听罢楚含英这番话,几乎要笑出来,只觉既荒谬,又恼火,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癫人,为一连串匪夷所思的后续。
“胡说八道,你们主仆的脑子,难道都不会用在正常的地方?”
秦雪尘面色涨红,既是愤慨,更是心灰,自己一生坎坷,原因竟是别人一个子虚乌有的理由,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
这让他,活得像个笑话。
楚含英只站了这一会儿,就觉得浑身酸麻:“你可以嘲笑他,但妒忌中的人,就是如此不讲道理。”
姜桓沉下脸:“你说这些,无非是想证明,雪尘遭遇的一切,与你关系并不大,究其根本,问题竟然在我身上,好在我这里给你洗脱罪名,是不是?”
楚含英道:“晚辈句句属实,是非对错,晚辈不敢品评,请道尊明鉴。”
姜桓道:“好啊,我还没做什么,不但背下了一个罪名,还得要反思了。”
“道尊,”秦雪尘忽然开口,打断了姜桓的怒火,“可否让我先跟他说几句话?”
姜桓强按火气,点了点头。
秦雪尘向那楚含英道:“无论风竹是因为什么对我产生敌意,都是他的问题。若非他人品低劣,事情不会如此发展。人死如灯灭,这桩案子已经随着他的死亡有了了断,你不必再攀扯旁人。我与他之间的事,也不需要旁人来负责。”
姜桓微微僵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涌上心头。是维护他吗?或许秦雪尘本心如此。可是这种维护,何尝不是泾渭分明,是一种疏远。
半晌他才道:“如此,我跟这个人没有别的话可说,他任凭你们师徒处置。”
云孤早已回来,毫不客气,举步向前。楚怀璧惊叫一声:“不要!”又苦苦哀求秦雪尘,“求求你,救救我大哥,我给你磕头好不好?求求你……”
秦雪尘拉住他,不让他下跪,待不理会,又于心不忍。他心中忽然想起一事,向云孤道:“师父,弟子有一提议,可否给师父做个参考。”
云孤顿住脚步:“你说。”
秦雪尘道:“弟子听闻,距离风竹仙域不远有一绝境,名为天荒血池。”
云孤自然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此地本是一个邪恶仙人修行的场地,后那位仙人因为不明原因陨落其中,血池中有无穷无尽的血海阴魂煞气弥漫。
因为阴气极重,每日又会吸引来无数怨魂恶灵,直搞得它好像传说里的幽冥地狱。
近年来,这天荒血池越发不安稳,于周围仙域乃至整个灵天之境,都构成威胁。
只是,若贸然将其铲除,且不说其中无数厉鬼幽魂出来祸害人间,单其已经自然成气候的危险,就算是金仙亲至,也不能确保安全。
而若将其封印,又会形成养蛊的局面,天长日久,不知道会养出什么东西。
何况,有这一处阴煞之地,接引灵天之境的阴魂厉鬼前来,客观来说,对灵天之境是有好处的,且会大大减少别处的灾祸。
想及此处,云孤便猜到弟子的心思:“你想把这楚含英送到那里去?”
“弟子心想,这处天荒血池的存在,有利也有弊。倘使有一位金仙长期驻扎在那里,不断净化血池阴魂厉鬼,那么血池的存在,就是利远大于弊,只是无缘无故,不会有哪位仙人愿意做这种牺牲。但是,若是将罪人关押在那里,以净化怨魂来赎罪,或许可以一举两得。”
云孤默然思量,楚怀璧则惊道:“若是这样,比杀了大哥,又有多大区别?”
在天荒血池边久呆,且不说会不会被其中幽魂索命,纵是仙人,天长日久,恐怕也要被同化,变得仙不仙,鬼不鬼。
云孤不理睬他,默默思量片刻,哼了一声:“楚含英,你待如何选择?”
楚含英看了弟弟一眼,毫不犹豫:“我去天荒血池。”
“大哥!”
“不要再做其它痴心妄想,你再求情,我就当场杀了楚含英。”云孤不耐,冷冷道。
楚怀璧声音顿止,咬牙道:“大哥,我跟你同行。”
“不可,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我护不住你。”
“我要去。”
“……”
外界的纷纷扰扰,令秦雪尘身心疲倦,所有声音都像隔着一层无形屏障,他只想找个地方沉沉睡上一觉。
有人来到他的身边。秦雪尘强打精神,想要挣脱混沌的思绪,却反而有无可抑制的困倦涌上脑海。
“不必强撑,休息会儿吧。”有谁跟他说话,是谁呢?听声音,好像是……
他陷入睡梦之中。
待惊醒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四周一片暖光,他置身于一间平平常常的静室中,装饰简洁,床铺柔软。
钟颢坐在一边,见他醒来,便道:“可算醒了,你忽然昏迷过去,吓了我一跳,幸好只是疲倦昏睡。”
秦雪尘目光一扫,便知这是一座随身洞府,可以容修士以袖里乾坤术随身携带,约莫是钟颢本人的。
他按着有些发疼的额头,问道:“我师父他们呢?”
钟颢道:“你师父押那对兄弟去天荒血池了。临走前好像给你留了一道讯息。”
秦雪尘拿出传讯符激发,云孤那一板一眼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诸事已了,早日回宗,不要多做逗留,少与外面狼心狗肺之辈牵牵扯扯。”
钟颢只觉自己无缘无故中了一箭:“你师父可真是……看不出来这么操心,这狼心狗肺之徒不会是指我吧?”
秦雪尘忍着笑:“我想他另有所指。”
“那看来是指我了?”姜桓自门外走入,让秦雪尘呆了一呆。
早知他还没走,就不该把传讯符的讯息公然放出。
姜桓仿佛不甚在意,道:“这风竹仙城里,还有数万活人,其中可有你认识的人?”
在秦雪尘与风竹大战前,姜桓出手摧毁了城中的阵法与建筑。其中的活物,都被他收了起来。
秦雪尘出了会神,摇了摇头:“没什么熟人,不过,风竹每年都会让人进贡精通各种技艺的凡人,一旦腻了还有幸活着,就让他们在深宫里蹉跎至死,大部分人,都活不过四十岁。”
他抬头看着姜桓:“这些人若无人帮衬,恐怕难回故土,请道尊将他们放出来吧。”
姜桓略一颔首,一挥衣袖,废墟上凭空出现密密麻麻的人群。有男有女,有修士有凡人。
这就是仙城中所有侍卫、工匠、表演者等,以及供风竹淫乐的年轻男女。
秦雪尘倒也不怕麻烦,命令这些人,分了修士与凡人,各自排好,登记姓名,住址。
又让他们互相指证平日有恶行的人。也有人互相攻讦,秦雪尘听他们争执,一一理清。
这些事情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极麻烦极耗费心力,可在仙人面前,谎话就无所遁形。
如此两日过后,有罪大恶极的,当场打杀。罪不至死的,废去修为。又就地取材,从废墟里拿出玉石珠宝分了下去,让判定没什么恶行的修士将凡人一一送归家中。无家可归的,各奔东西。
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修士,冷眼旁观这一切,最后才走上前来。
此女身上刀鞭伤痕累累,且新旧不一,似乎受过长久的严刑拷打。
秦雪尘面对这苍白如霜,天然带着一股冷意的女修道:“你是……冯霜道友,为何还不离去?”
冯霜道:“秦仙君,你大概不记得我了。我在两百年前被抓来这个地方的时候,曾见过你一面。不知道秦仙君还记不记得,罗香盈这个名字。”
她见秦雪尘听到这个名字,微微变了脸色,心念电转:“她还有一个本名,叫做,罗君竹。”
秦雪尘严峻的面色顿时缓和许多:“冯道友是罗姑娘的朋友?”
“不错,”冯霜道,“当年我与君竹姐姐时常往来。仙城之中,即使都是身不由己,为了能更好地生存,人情倾轧勾心斗角也从不能免,能得一知己,实在三生有幸。”
她目露感慨,思绪仿佛又飘回两百年前,转眼又正色道:“我并非有意打扰秦仙君,只是君竹姐姐有一遗愿托付小妹,小妹斗胆,想请仙君帮我一帮。”
秦雪尘道:“道友请说。”
“仙君或许知道,我等凡人,一入此城,终身不得再出。当年我初识君竹的时候,她原本早已经认命,闲暇时,曾呕心沥血画出一幅故乡山水。
“那时,我正想方设法偷学道法,或许是我资质还不错,很快筑基有成。这件事,只有君竹知道。
她画完那幅画之后,将画交给了我,说若有一日我能重见天日,就将她这幅倾尽心血之作带去人间,不至埋没在此,成为风竹微不足道的收藏品之一。”
冯霜黯然:“可是,在那之后不久,君竹姐姐忽然见到一线离开仙城的希望。她一反常态,像着了魔一样,苦苦抓着不放,即使我说那人根本不值得信任期待,她却什么都不顾了。”
她不会忘记那日罗君竹炽热的眼神:“小霜,你不会懂的。我自幼的梦想就是成为名载青史的画家,为此努力了二十年,从没有一日懈怠。
可是,当我终于得到那个梦寐以求的机会,一切,都被风竹摧毁了。在我踏上这座城池的那一刻,我知道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梦想,都不再具有丝毫价值。
风竹此人,根本毫无品味,他将我们汇聚在此,并非欣赏我们的才华与作品,而只是把我们当成一枚勋章,炫耀他什么都用的最好的。你我虽是人,跟他宫殿前那两尊石狮雕像根本毫无区别,只是装饰用的东西。
我既然活了这一辈子,什么都不能留下,岂能甘心?”
冯霜想及往事,心中惘然。罗君竹固然做出错误选择,付出性命代价。可她偷学法术,最终事迹败露,遭遇百余年折磨,若非她资质尚可,苦苦支撑至今,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更痛苦漫长、等不到尽头的绝路。
性命操持于人手,怎么选都是绝望。
秦雪尘目光闪动:“我明白了,冯道友想让我如何帮你?”
冯霜道:“当日我偷学法术被人抓获,我心知一旦被抓,身上物品必会被搜走,于是匆匆将君竹遗作放进空间囊埋了起来。如今仙城化为废墟,不知道那空间囊埋在了哪里,故来求肯仙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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