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没有亮灯，低处的指示牌把错落的空间映成绿色，安静得一如往常。
一块阴影突然出现在墙上，朝着转角处移动，越来越小，越来越快，细长的步□□错抬起，劈开了空气中稀薄的光线。
蜘蛛、灰尘、蛛丝。
这些都是那个人给自己留下的记号，这么明显的痕迹为什么只有自己发现了？普通向导可瞒不过夏老师的眼睛。
是个难搞的人物。
如果不是对方自己找上门，她还真不一定能让她现身。
平稳的呼吸就在大约两层楼的距离之下，如果锁定得更准确，她现在应该就坐在楼体转角的位置。
一颗三角形的脑袋从陈向雯的袖口探出，盘上了光滑的扶手，黑褐色的鳞片夹杂着绿色的斑纹，一圈一圈地向前推进，直到覆盖了整条笔直的木料才彻底展现出全部的躯干。
这是陈向雯的精神体，一条粗壮的蛇，正被自己的主人驱使着探索新的领地。
它最近状态不太好，时不时感到困倦，没有食欲，连鳞片的光泽都暗淡了些，但此刻还是尽责地吐着信子，狩猎般向目标游去。
灵活的身躯很快就就靠近了下方的热源，它竖起一节身子左右摇晃，像是在热情地跟人打招呼。
那人单腿屈膝坐在拐角处的扶手上，烟灰色西装外套的扣子已经解开，露出了里面同色的马甲，长至下巴的短发和下颌一样锋利，她扭头朝后看，正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狭窄的竖瞳在黑绿的虹膜间骤然收缩，黑色的舌尖就快碰到她的鼻子。
哒……哒……
鞋尖点地的声音响起，平稳又规则，像是在打节奏。
仅仅第二声落下，眼前的动物就开始不受控地抽搐起来。
陈向雯反应得更快，精神体呼救的那一刻她就已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冲到了楼下，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圆柱形的玻璃瓶，干脆地砸到地上。
玻璃碎掉的瞬间，红色的火焰在狭窄的楼梯间内升腾，照亮了两个人的脸和中间缠绕的青蛇。
精神体的抽动渐渐平息下来，密密麻麻的黑点从它的鳞片下爬出，蒸发般消失了。
竟然是蛛群。
陈向雯拍拍精神体白色的尾巴尖，提醒它回去休息，恢复正常的大蛇贴着她的手蹭了几下，像是在控诉对手的不讲武德。
鲜艳的火舌还在眼镜上跳跃，那人推了下镜框走到她面前。
火焰还在燃烧，空气的温度却没有变化，从西区回来后陈向雯就带着她的精神体去做了检查，瓶子里装的是高度浓缩的气味，独属于她精神体的气味。
面对这样具有强烈侵占意义的行为，对方只是皱了下鼻子，平静地夸赞道：
“不愧是曾经的S级哨兵，模范队长，判断精准，行动果断。”
她比陈向雯低了小半个头，却不仰视她，只是抬眼。
“今天上午我们可是避免了个大麻烦，陈队长不该当面感谢我吗？”
“你是什么人？帮我有什么目的？”陈向雯反问。
“不要总把别人想得那么功利，我为什么不能是一个好心的商人正巧在合作伙伴的嘉奖仪式上发现了精神恍惚的哨兵呢，身为哨塔的后盾，为遇到危险的军人无私地提供帮助是我们应该做的。”
毫无可信度的话，陈向雯对她保持着警惕，向后退了一步：
“首先我们并没有合作，其次我不认为你有义务帮我隐瞒。”
这样不通人情的哨兵，哨塔里有不少，对方似乎毫不意外，自顾自地向前一步：
“你是一位优秀的哨兵，失去这样的人才是哨塔的不幸，也是商会的遗憾。”一张名片塞进了陈向雯胸前的口袋，“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不收费。”
哨兵又往后退了一步。
“商会的人，真是一如既往的慷慨。”
“广结善缘，都是为了民众的生活。”这次是在她停在原地没有动。
“那我应该代表民众谢谢你。”
“不用代表，你也应该感谢我。”打趣的同时她露出了在演讲台上常出现的官方笑容。
陈向雯不想再听这个从天而降的“良心企业家”侃侃而谈了，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愿意纠缠进商会和哨塔之间，更何况眼前的人跟自己的老师还疑似有着私下的联系。
这让她有些窝火。
她当机立断地决定跟这个人以及她身后的势力划清界限，以免再生事端，东海开拔在即，她没时间和她周旋了。
“这位女士。”
“嗯？”
“你是向导。”
对面的人偏头看她。
“觉醒的向导不该出现在商会里，换句话说，如果你遵纪守法，现在就该跟我一样在哨塔里服役。”
陈向雯盯着对方的脸，看她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中慢慢变化。
“作为一名军人我应该立刻上报，但是你今天帮了我一次，所以我不会暴露你。”
“这一次？”镜片下的眼神越来越冷，眼角肌肉微微抽动，看起来像是有点被她的话激怒。
“我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不应该有下次，今天的事还是要感谢你。”
“呵……”一声轻笑带起了她的嘴角，“没关系，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我之前说的话还算数，有缘再见。”
礼貌又回到了她脸上，像好友告别般地打开门，目送哨兵走出了楼梯间。
大门自动回落，朦胧的绿色又笼罩在她身上，袖珍的蜘蛛爬上她的肩膀吐丝，女子表情放松，全然不像刚才那副被威胁的样子。
事情像她预计中的一样。
有能力。
易冲动。
典型的哨兵。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通讯录里置顶的电话：AAA严冬
“喂，你在哪，先别玩了，带套衣服来哨塔，全套。”
中午的办公楼空荡了很多。
严冬燕找到卫生间的时候殷慈正坐在隔间的马桶盖上，好像她才是刚刚喝过酒的人。
外套、马甲和领带通通都被扔进了垃圾桶，鞋子也脱了虚踩着，好不狂野。
也许是由于蜘蛛的隐蔽特性，殷慈对别人的精神体充满排斥，尤其是味道，陈向雯的那把火把这身衣服彻底报废了，如果不是下午还有会议她现在就想回去进行一场全面消毒。
“什么情况，你跟人打架了？”衣着艳丽的女人把手中的袋子递给她。
“送温暖被蛇咬了。”她甩手关上了门。
“蛇？！”门外惊讶道，“不对，你是拉拢不成被嫌弃了吧。难得啊，我还以为这世界上没有我们殷会长谈不下来的合作呢。”
幸灾乐祸的声音飘荡在天花板上，有点上头的严冬燕没有放过这个调侃她的好机会。
“不着急，没你事了，你先走吧。”
“行行行，我就是个跑腿的，挥之即去啊，挥之即去～”
兴致勃勃的女人没有问好友是怎么被蛇咬的就潇洒离开了。
——
中心区商业联合会
理事长
殷慈
——
回到宿舍的陈向雯拿着手里的名片摩挲了半天。
她有点发愁。
殷家的公司是哨塔所来往的投资商中实力最强的，所以殷慈才能年纪轻轻就在商会中获得一席之地。
以她这样的背景，真的会轻易受自己威胁吗？
年轻的哨兵久久放不下心，这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跟外界打交道，没想到刚开头就犯了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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