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迪飞奔向大鱼雕塑喷泉，卡修已经等在那里。
“真够慢的。”
一贯的冷言冷语。
“别抱怨了，我不得等你哥彻底出门才能动吗？不过这里怎么这么大一股……”
“还好你是背心短裤，这身高男装也合适。直接穿外面，速度点！”
卡修打断她。
卡修扔给乔迪一身亚麻质地的宽松衣物，让她抓紧套上，又递给她超大一盒……榴莲。
“你带这么多榴莲干嘛！我就说好大一股味儿！”
“帮你处理好了，贴心吧？怕你被我哥嗅出来，以防万一。”
“这……这能行吗？感觉好不靠谱啊！要不我不去了，怪吓人的。”
“放心，我哥知道我一直爱吃这个，我也不是第一次在大殿吃。再说了，大殿上好几百人呢，什么味儿都有，咱们离王座还有段距离，没问题。”
乔迪这才注意到，卡修腿上还搁着更大一盒榴莲肉。
这两盒的量……应该足够把她掩盖起来吧。
“你爱吃？我家也有卖，品质比这个好，要不以后从我家订？”
卡修一脸嫌弃。
“真不知道哥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会喜欢你这种市井小民！”
“开个玩笑嘛，就你高贵行了吧？不过卡修殿下这么重礼节的人，怎么会干出在公众场合吃榴莲这等‘不上台面’的事？”
按理说确实不会，然而……
赫默斯离宫出走那年，卡修7岁。
一直作为精神支柱相依为命的哥哥突然消失，可想而知对小卡修而言是多大的打击。
两年后赫默斯被接回圣迦特，却一直单独隔离受训，兄弟俩直到他登基前一天才终于又见到面。
一晃已是四年。
卡修不想说自己那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要能再见到哥哥就好。可是……
哥哥好像变了个人。
记忆中的哥哥，情感丰沛温柔善良，是卡修的小太阳。
而四年不见的哥哥，严肃冷冽，漠然疏离，看上去不想搭理任何人，包括他。
没想到苦等四年却是这样的结果，比哥哥离家出走还令人无法接受！
赫默斯登基伊始，卡修做了不少过分的事，试图证明哥哥依然容忍他，爱护他，在意他。
他故意公开呛声，屡次当众反对哥哥的意见，派下来的任务也绝不好好完成，能拖则拖还有意犯错。
态度上更是表现得不屑一顾。比如赫默斯讲话时，他就坐在底下，无比投入地，啃榴莲……
现在想来万分后悔。
那是哥哥最需要立威，也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他竟然只因为任性就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卡修知道，当时他们两个是塔兰卡政界的笑柄。
朝臣们私下都说“天命王”又怎样，偌大的朝堂变成了儿童游乐场。年轻一代唯一靠谱的索妮妲声称精神状态出了问题，不愿参与政事，只留了两个不像样的毛头小子。塔兰卡要完。
其实哥哥始终是好哥哥，他从来没有斥责和怪罪过卡修，反而以宽广的胸怀包容了他所有的胡闹与不敬。
得知那些年赫默斯到底经历了什么之后，卡修理解了哥哥的变化。
他满心悔恨，决意痛改前非，努力学习成长，以成为陛下的助力。
不过偶尔还是当众吃一下榴莲，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每次他故意这么做赫默斯却不加阻拦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哥哥依然疼爱他。
他享受这种感觉。
卡修嘴上回应了乔迪的疑问。
“你管我！我哥对我宽容行不行！总之你记着，你是外人。你跟我哥一旦分手，那就是陌生人，我才是他永远的亲弟弟。”
“行行行，谁跟你比这个啊！神经病。”
当然，最后三个字乔迪是在心里说的。
怪不得陛下让她别跟卡修一般见识，这么奇葩呢。
卡修用融合技给乔迪变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血族男孩面孔，催促道：
“你推着我跑快点！我可跟你说清楚，提前就位才不会引起注意，迟到的话，‘万众瞩目’的，那可不敢保证……”
“真不该答应你！事儿真多！”
乔迪把榴莲盒子扔回给卡修，依照他说的方向，推着轮椅跑得满头大汗。
“诶？不对呀，你平时不都是自己摇着到处走吗？也没见有人推啊！噢~~故意整我是不是？”
“自己摇哪有你跑得快？我上朝都是小厮推的。别啰嗦啦，加油吧！”
卡修得意洋洋，乔迪咬牙切齿。
终于到了大殿侧门，乔迪气喘吁吁歇了一会儿，调整好呼吸和脚步，小心翼翼推着卡修走了进去，按照他所指的位置，立定站好。
周围的朝臣闻到这股强烈的榴莲味，有的皱了皱眉，有的抬手挡了下鼻子后又立刻放下，装作无事。
看来只要陛下没意见，大家就没意见。
乔迪稍宽了心，开始观察四周的安全性。
这位置真不错，身边刚好有根石刻大立柱，她藏在柱子后稍一歪头就能看清陛下，陛下却不太能看到她。
殿上确实很多人，除了一众女女男男的臣属，还有一批随时待命的侍卫和侍者，气味足够混乱。
王座距她所立之处约十米开外，貌似闻不到什么。还有柱子和榴莲的加持，应该挺安全。
退一万步讲，暴露了又怎样，赫蒙肯定会保下她。这样想着，她又向王座瞥了一眼。
自她站好到现在，陛下并未朝她的方向投来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刚才他分别和书记官以及一位大臣交代了些事情，此时正在放空。
今日陛下身着藏青色礼服套装，更显庄严肃穆。光华流动的王冠置于身侧矮桌，乔迪猜想应该是这朵“自恋的水仙”怕弄乱精致的发型，所以从来不戴吧。
他略显孤独地靠在王座上，高贵遥远宛若神祇。
乔迪突然觉得，前几天她那句“为何没摘面具昆托公主也会仰慕你”问得实在多余——就陛下此刻这副姿态，不用看脸便已倾国倾城。
跟陛下恋爱仿佛同时谈了两个迥然不同的男友：一个万众瞩目冷傲不可触碰，一个日常温馨宠溺陪伴左右。
她陶醉地躲在柱后呆呆望了好久。
能得这般人物青眼相待，自己真是全宇宙最幸运的女孩。
有人顶着榴莲味过来跟卡修亲王攀谈，乔迪赶忙回到轮椅后笔直站好，要装得敬业点。
时间约剩四五分钟，她不想“偷听”他们的政治讨论，便抬头欣赏美景。
大殿整体是白色调，面积广阔气势恢宏，墙壁四周点缀着各式各样精致的盔甲、雕塑和巨幅油画。
高耸的拱顶装饰着精美壁画并以金箔镶嵌，五盏巨大层叠的枝形银水晶吊灯悬挂其上，莹润剔透，与金箔的光芒交相辉映。晨光透过一扇扇巨型彩绘玻璃窗，洒下斑驳绚烂的光影，如梦似幻。
第一扇窗前的小片空地上，一位高雅的正装女士正在一架精致的纯白色复古钢琴前弹奏优美乐曲，旁边还有几位管乐手在为她和音——可能是为了缓和下气氛，也可能是为了让早起的大家更清醒些。
大理石地面洁白光新一尘不染，将整个大殿映照得更加明亮，不知每天要耗费多少人力做清洁。
太奢侈了！
乔迪虽被眼前富丽华美的景象所震撼，却还是不满地撇了撇嘴——民脂民膏，多少年的民脂民膏啊！这帮狗贵族！
随着舒缓的背景乐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朝会正式开始。
乔迪听到自己充满期待的心跳声。
两旁的臣属们齐齐躬身向尊贵的王行礼致敬，随后陛下的声音响起。
大殿的声学设计十分到位，不用刻意放大音量，声音也能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自带混响。
陛下公布了部分人事任免的决议，核定了之前由财政部提交的预算草案——都是那晚他和卡修讨论的，乔迪听到过一点。之后他又针对政务系统中的部分问题，向具体负责人依次做出了批示和反馈，今天的内容主要是税改、地权、科教、军备等方面。
有两位官员现场提出了关于承诺过的媒体专访以及地方视察等事宜，需要王室办公厅尽快予以协调。卡修抬了抬手，答应十日内给出答复。
卡修开口的瞬间乔迪吓了一跳，迅速转头看向陛下，发现陛下并没有过多留意这边，才松了口气——但愿以后再也不用“做贼”了，她的心理素质实在没那么好。
工作状态的陛下，声音自信沉稳，游刃有余不容违抗，不带任何多余情绪。
很难想象曾经那个遇事只会抱着血仆妈妈大哭特哭的小团子，成长到如今这种地步，到底走过了一条多艰难的路。
以后要更尊重卡修殿下一点，谢谢他为哥哥担了这么多活儿。要是能把索妮妲姐姐也劝来参政就好了，还有未来的王后，希望是个能干的人，多帮帮赫蒙。
她不想他太过辛苦。
原来赫蒙从一开始就没有骗她。
他真的只会对她笑个不停，只会对她有很多话聊，只会对她温柔耐心。
在大殿上，他只说祈使句。
这样的陛下着实很冷很帅很迷人，是用来仰望和崇拜的。
而赫蒙，是用来爱的。
琐碎事务处理了一个半钟头。
终于告一段落时，王座上的王拍了拍手，语气骤变，森寒刺骨。
“各位稍安勿躁。今日还有余兴节目。带上来！”
乔迪注意到，在听到“余兴节目”几个字时，正对面那位女士明显颤了颤。
四名侍卫押着两个身负镣铐的囚犯走上大殿，用力按着肩膀让他们低头跪好。
“敏锐的朋友可能已经发现，今天殿上少了两位高贵的老熟人，是谁就不用我说了吧？其实那二位离我们很近，就在……”
陛下的左手食指随意向下指了指地面。
“埋了的意思？”
乔迪拿过卡修手里的纸笔，写下一个问题——用嘴说怕陛下听见。
“地牢。”
“一开始被削爵罢免的那两个？”
卡修点点头，示意她停止提问。
“感谢达洛斯子爵，大义灭友戴罪立功，提供了关键性证据，才能将两位长年屹立的一等大公顺利扳倒收押。”
赫默斯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当然不是这么想的。
读心术可以让他迅速搞定一切，可他不想暴露这点，只能想尽办法令他的查案方式看起来更加“普通”。
左首那名黑卷发囚犯匍匐在地，以额头叩击手背，口中喃喃：“陛下谬赞。”
“那么，达洛斯子爵，请问您能否清楚地告知身旁这位硬骨头的艾登伯爵，在下可曾对您用刑？”
达洛斯直起身，转向艾登一侧，声音洪亮：“陛下仁慈宽厚，答允只要供出幕后主使便不会用刑。陛下说到做到，小人感激。”
金棕发色的艾登一口啐在达洛斯脸上。
“蠢货！魔鬼的话你也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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