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车队经过一个客栈,停下在此住宿一晚。
沈玉如还是第一次住客栈,跟她爹上楼时都在新奇地打量。
他们原本准备萧景昭和她爹住一间,给她单独一间房,但是加上两支商队,客栈里房间不够,便让纪明珠和她一块儿住。
沈秀才本来还不放心女儿一个人,这下有了同伴,他少了许多担心。
两个女孩儿进了房门,都有些兴奋,看看衣橱,又摸摸床,纪明珠道:“虽然没有我家布置得好,但是胜在简洁,不知怎的,换个地方住心情都不一样了。”
沈玉如点头:“不错,我现在比在家时更想学习了。”
纪明珠:“……”她就看着好友又拿起书读,那劲头,换了现在,她绝不可能再说让好友向罗紫柔学习的。
连罗紫柔都比不上此时的她用功。
这边沈玉如须臾不敢放松,纪明珠可就无聊了。
她想着到了金陵少不了好玩的,今日出门就没带话本子,只是象征性地带了考试用具和几本书,现在又懒得打开包袱去把它们拿出来,坐在沈玉如旁边,百无聊赖地翻看她的书本。
“引玄兔于帝台,集素娥于后.庭……这是说要搜罗仙女,给皇帝大开后宫吗?”
“非也。”沈玉如闻言放下笔,与她说,“这句话出自谢庄的《月赋》,是指明月照于帝王楼台,清光遍洒皇家庭院,形容景色的。”
纪明珠哽了哽,决定闭嘴,还是别给人添乱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解答问题的好友突然很有几分萧景昭影子。
也许学霸大抵都是差不多的样子吧。
沈玉如解释完,却不由想象了一番那般景色。清冷明月映照帝台,她这辈子估计是见不到了,萧景昭跟她来考了莲湘书院,也不知未来会如何?
总不能因此就不去当皇帝了吧。
她分神片刻,一时想不清,不及细思,又匆忙开始背书。
……
有些难熬的,是路上的第二天。
沈玉如以前没坐过那么久的马车,加上连日苦读,身子也比以前虚些,第一天还好,到了第二天傍晚,人就有些吃不消。
今天他们要进金陵城内投宿,还得找莲湘书院附近的客栈,因此路上时间比昨日还长,天黑了还没到。
萧景昭赶了一下午的马车,这会儿沈秀才又换他下来,自己去驾车。
他进了车厢,就见沈玉如有气无力地靠在车壁上:“你怎么了?”
沈玉如瞧他一眼,不平道:“你跟我爹两个文弱书生,平时瞧着还没我有力气,怎么这会儿你们都还颇有精神?”
萧景昭将几件厚衣服叠起来,让她靠得舒服些,不疾不徐道:“当年文帝要让女子上学,受了很多阻力,尤其是让女子一同参加科举,反对的臣子第一条说的就是,她们恐怕连路上的辛苦都受不住。”
这么一说,沈玉如可就不服气了:“谁说我受不住,我只是这些天没睡好,要是换了别的时候,莫说两天,就是两个月我都不成问题。”
“所以,你要是用功在平时,还用得着现在熬夜弥补?”
沈玉如无可反驳,撅了撅嘴。
萧景昭接过她手里的纸张:“别背了,你小睡一会儿,已经入了金陵城,应该快到了。”
沈玉如确实没力气了,点点头,闭上眼睛,嘴里还念叨着:“经史与时务的要点都背过了,文才科只能这样,能写出东西来就行,好在书法练得还不错……”
她说着说着没了声音,萧景昭低头一看,人已经睡着了。
他伸出手,在空中停顿片刻,终究听从心意,把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上。
看在她这么努力的份上,就让她睡得舒服些吧。
……
沈玉如对金陵的第一印象是,夜色很深,夜风微凉,她睡得迷迷糊糊,被萧景昭拍醒,一下车就见无数灯火,点亮了整条街道。
这条灯火通明的街道在她心里留了个模糊又深刻的印象,草草吃了两口饭,就上床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第二天起来时,天光大亮,纪明珠还给她留了吃食:“其他人都去考场提前看了,你爹和萧景昭都在等你没去,你先吃着,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沈玉如不知多久没睡得这么沉,这会儿醒来,车马劳顿都消减不少,更衣洗漱完,吃了早点,纪明珠就回来带她下楼,萧景昭他们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沈秀才早起打听了今年看考场有何注意事项,考试安排张贴在何处等,待她们下楼,径直领着过去。
金陵的道路十分宽敞,四周栽满杨柳,初夏时节,放眼望去,满目绿意。
路两旁摆满各式小摊,脂粉布匹,荷包香囊,乃至各类吃食,种类繁多,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令人耳不及闻,目不暇接,好不热闹。
“这金陵城真是个好地方,我喜欢极了,阿妧一定也喜欢,我猜萧景昭也喜欢。”纪明珠欢快道。
她就爱这些热闹,而沈玉如和萧景昭爱好略微奇特,他们就爱看那些树啊草啊花啊。
这一眼的绿色,他们两人一定都爱极了。
果然沈玉如当即赞同:“是啊,要不是来考试,我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繁华的地方,以前只觉得秀水县再好不过了。”
要不是她还记得自己是去看考场的,都想去摊上仔细瞧瞧了。
有个卖杂货的小摊上,挂了一个大红的拨浪鼓,她一眼就看中了,依依不舍地盯了好一会儿,不住默念考试要紧,这才忍住了。
“爹,原来金陵是这样的啊。”
沈清淮慈爱地笑了笑:“你要是喜欢,咱们等考完多玩几天。”
沈玉如正开心应下,却听旁边传来一声骄纵的讥讽:“真是没见过世面,怎么每年这时候都这么多乡下人来?”
她有些生气,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两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少女,像是一对姐弟。
其中个子矮些的少年,看上去年纪与沈玉如仿佛,一身似火红衣,面若端玉,恣意张扬。个子高些的少女,头戴步摇,耳坠明珠,弱柳扶风,鹅黄薄衫衬出她姣好的身形。
刚才说话的,显然就是这个红衣少年。不知他们出自什么门第,通身气派连县丞家的大小姐纪明珠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分毫。
而纪明珠,已经是沈玉如以前见过家里最有钱有势的小姐了。
但这不妨碍她生气。
然而不等他们这边说话,那鹅黄衣裙的少女就主动开口向他们赔罪,盈盈一拜,柔声道:“实在对不住,唐突各位了,我们这便走。”
她说话是沈玉如从没听过的温婉柔和,又诚恳道歉,并不推拒责任,让人挑不出错来。
沈玉如就点了点头。
那鹅黄少女便道:“安儿,我们快走吧。”又对沈玉如颔首示意,这才带着人走了。
隐约还能听到先前那个出言无状的少年嘀咕:“表姐,你也太好性儿了,几个乡下人而已……”
大家没想到去看个考场,还能遇上这么一出,沈秀才怕几个孩子被影响了心情,开导他们:“有些人出身好,但出身只是开始,未来结果如何,还得看你们自己。”
他们说着,走到了莲湘书院正门口,十分气派。
今天书院门口围满了来看考场的考生,挤得水泄不通,沈清淮就远远指着那莲湘书院的牌匾道:“恰如这考学,考上了人生就大不相同。你们从前在县学惯被人捧着,可须知永远人上有人,出门在外,时刻谨记谦卑忍让,刚才阿妧就做得不错。”
沈玉如被她爹夸了,有点羞愧。要不是那高个姑娘说得早,她差点就没谦卑忍让住。
大家排了许久的队,终于通过门口核验,进了书院。
书院平时不让外人进入,只有今天加上考试那几天,可以让考生进来,且除了今天,之后考哪一科,就只能在那一科时进,验查十分严格。
有些觉得自己未必能考上的,甚至这会儿就抓紧时间,逛起了书院来,觉得如此才不枉长途跋涉过来一趟。
沈秀才一行人倒没在考前就泄了气,哪怕是陪好友来的纪明珠,经历了刚才那遭,好似也拘谨了些,一路沉默地跟着沈秀才走。
考试安排张贴得很醒目,打头一张注意事项,往后十一张宣纸,每张写了两科的安排,考试门目竟有二十二科之多。
沈玉如看了,他们要考的四科,就在前两张纸上,一天两科,明后两天就考完。她忍不住好奇,又去看后面写着什么。
“算学、律法、画艺、琴艺……”
沈玉如一边看,一边想,能考的东西竟有这么多?
她跟纪明珠手挽手,顺着张贴的纸张一路走到最末,越往后,看的考生越少,到这里,几乎已经没什么人,只见最后一张纸上,写的竟然是女子武艺科与话本科!
沉默许久的纪明珠,终于忍不住了:“话本科……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应该吧,不然话本还能有什么意思?”
“这怎么考,难道也跟明经一样,能占四分之一的分数?”
纪明珠看到了自己研究颇深的东西,很难不激动,凑近了去看,果然也算一科分数!
“竟然还有这种科目,我怎么早不知道!”这时就算再有人跑过来说她乡下人,她也管不了了,“阿妧,我想考这个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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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联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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