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我开始和和谢知遥偷偷私会,白日里我在翰林院当值,夜里翻墙去见他。
他太乖了。
除了陪他,我把所有时间都用来搞钱。
谢知遥那样的人,合该用云锦裹着,用羊脂玉供着,每日只管赏花弹琴,不该为了一匹好料子、一方好墨跟我精打细算。
我给书坊润笔,替富户写碑文,连谁家分家产的烂账都接。
林栖梧说我掉钱眼了。
她看不过眼,塞给我些更“体面”的私活——无非是些世家大族里见不得光的账,钱多,耗神。
我赚钱的门路也越来越野。除了林栖梧拉的线,自己也开始琢磨些来钱快的“偏门”。
最开始是硬着头皮接下的账目,很快发现,自己在这方面有种近乎本能的天赋。
这时,我才发现,我不止会读书。
林栖梧一次看了我做的盘账明细,捏着那几张纸看了半晌,最后咂咂嘴:“阿沅,你这脑子……不去户部管天下钱粮,真是屈才了。也太聪明了。”
可此时年少,所有的聪明,所有的本事,都是为了自己。
至于家国,至于黎庶,我并非无心。只是我太忙了,忙着升官,忙着赚钱。
爹爹的家书就是这时候到的。
很厚实的一封。我打着哈欠拆开,最近太累了。
先掉出一张洒金笺,是本地钱庄的兑票,数额后面的零长得晃眼。
我怔了怔,才往下读。
爹爹的字迹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他说,沅儿,爹爹知道你想娶世家公子。爹帮不上你别的,只能回家……找了你外祖母。
后面的字句,我读得有些恍惚,脑子里嗡嗡作响。
大致意思是什么名正言顺继承季家产业之类的。
我一直以为家穷无以致学来着。
我捏着信纸,坐在晨光里,久久没有动弹。
林栖梧探头进来时,我还捏着那张巨额纸票。
“咋了沈妹妹?又接大活了?”她眼尖,凑过来瞥见银票一角,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季家的票印……沈沅,你以后就是我亲姐!苟富贵,勿相忘啊!”
我将信纸递给她。
她看看信,又看看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你爹爹……是季家当年那个跟人私奔的公子?!”
“季家……江南那个富得流油、盐茶丝绸矿产生意做遍半个南边的季家?!沈妹妹,你藏得够深啊!状元让你考了,首富家业也等着你继承?这还让我们这些凡人怎么活?!”
“我也是刚知道。”我揉了揉眉心,实话实说。
坦白家底后,谢知遥的反应比我想象中平淡。
“所以,”我坐在茶楼雅间里,看着对面
正在给我剥橘子的谢知遥,语气平板地陈述,“我现在,很有钱。”
谢知遥手指顿了顿,将一瓣橘子递到我唇边,眉眼温润:“嗯。”
“不是一般的有钱。”我强调,试图从那张波澜不惊的漂亮脸蛋上找出一丝惊讶或别的什么。
“看出来了,”他轻笑,将又一瓣橘子塞进我试图继续说话的嘴里,“小、暴、发、户。”
几月后,我娶走了几乎内定的“太女正君”、京城众多女郎的白月光,清贵世家谢氏的公子。
十七岁连中三元,意外暴富,姻缘美满,得娶心上人。
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圆满得不能再圆满了。前路一片坦荡,尽是光明。
想来,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今年夏。
我新晋了吏部侍郎,正与几位同僚从醉仙楼出来。官袍领口微敞,带着七分酒意站在街边,听他们争论着该去兰台阁听曲还是到画舫赏荷。
”沈大人今日做东,可得挑个新鲜去处!”
马蹄声与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自身后传来,带着皇家的威仪,压过了街市喧嚣。
我们下意识退到路边。明黄绸缎车帷在日光下晃得人眼晕,四角金铃随着车驾行进叮当作响。
是宫里的车驾。
会是陛下么?
那辆华贵马车却在经过我们面前时,缓缓停住。车帘被一只戴着翡翠戒指的纤手掀起半幅。
先看见的是陛下。她今日未着朝服,茜素红常服衬得眉目愈发矜贵。
我们慌忙躬身行礼:”臣等参见陛下。”
陛下并未叫起,她回过头,看向了车内,声音是罕见的温和:“知遥,你看,外面日头正好,要不要下车走走?”
车内没有回应。
隔着晃动的纱帘,我瞥见半截素白广袖搭在窗沿,清瘦腕骨上戴着熟悉的伽南珠。
良久,车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陛下眼底掠过一丝失望,转而对我们淡淡道:”诸位爱卿免礼。”
金铃重新摇响,马车在侍卫簇拥下缓缓驶离,卷起淡淡龙涎香。
同僚们这才直起身,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位就是谢贵君吧?真是…可惜了。”
”听说入宫后终日闭门不出,幸有陛下怜惜…”
”沈大人当初倒是果断。”有人意味深长地看我,”不爱美人爱江山啊…”
我望着消失在长街尽头的车驾,忽然抬手抹了把脸。
盛夏阳光灼热,竟烤得眼眶发疼。
”愣着做什么?”我转身扯出个笑,官袍银绣在烈日下闪过冷光,”不是要去兰台阁?今日的酒钱,算我的。”
金铃轻晃,车厢里弥漫着龙涎香与药味的混合气息。
"你看到了吧?"萧玉衡的声音放得很轻,"她如今春风得意,官袍都穿出七分酒气。身边围着多少逢迎之辈……哪还有半分想起你的样子。"
谢知遥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伽南珠在腕间轻轻转动。
刚才,那个身影一晃而过——官袍微敞,站在一群朱紫大臣中间,笑得眉眼舒展。
她总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得漂亮。包括忘记他。
腕间伽南珠突然烫得灼人。这是当年她跪在佛前三步一叩首求来的,说愿我的知遥百岁无忧。
如今她大概早已忘了,这串珠子曾被她怎样珍重地捧在掌心,如同珍重他们那些年。
“沈沅。”他在心底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将窗外那抹刺眼的笑意抹去。
”你如今这般风光,可曾有一刻...”
”...想起过我?”
”狼心狗肺的东西,也配你念念不忘?”萧玉衡忽然倾身扣住他手腕,”朕和你年少情深,甚至准你保留这串破珠子——”
”陛下。”眼前人终于开口,声音像碎玉投进深井,”伽南珠避邪,臣近来多梦。”
萧玉衡猛地松开手,冷笑:”梦到什么?梦到她哭着求你回去?”
话未说完,谢知遥忽然低低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背微微发抖。
萧玉衡连忙将他揽入怀中,一下下轻拍他的背。
"好,我不说了"她像是妥协般叹息,"我只是……只是见不得你这般折磨自己。"
谢知遥缓缓睁开眼,望向晃动的车帘缝隙,目光空茫。
"她不要的,"萧玉衡的声音轻柔如羽,"朕视若珍宝。知遥,你看看朕好不好?"
”陛下,回宫吧。”
"罢了。"她自嘲地弯了弯唇角,将他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上,"睡吧,朕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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